建國以來,各項重大決策進展順利,尤其是農業合作化運動,能在很短的時間裏順利完成,有些出乎開國領袖毛澤東的意料,由此看來,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是無與倫比的。毛澤東認為,社會主義建設速度也可以用盡可能高的速度向前發展,隻要像戰爭年代一樣,動員群眾,大搞群眾運動,就什麼事都能辦好。1957年11月,毛澤東到蘇聯出席俄國十月革命40周年慶典,他當著64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代表說過一段動情的話:“中國人是想努力的。中國從政治上、人口上說是個大國,從經濟上說現在還是個小國。他們想努力,他們非常熱心工作,要把中國變成一個真正的大國。赫魯曉夫同誌告訴我們,十五年後,蘇聯可以超過美國。我也可以講,十五年後我們可能趕上或者超過英國。”趕超英國的設想需要“大躍進”,在1958年3月的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他多次提出十二字方針: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確立,一場標誌著“大躍進”的社會主義建設運動正式在中國全麵展開。關於在我國農村建立“大社”的思想,早在農業合作化運動的高潮中已初見萌芽。1958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成都會議通過了《關於把小型的農業合作社適當地合並為大社的意見》。意見指出:“為了適應農業生產和文化革命的需要,在有條件的地方,把小型的農業合作社有計劃地適當地合並為大型的合作社是必要的。”會後,各地農村開始了小社並大社的工作,有的地方出現了“共產主義公社”、“集體農莊”,有的地方出現了“人民公社”。
1958年8月2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會議上,正式作出了關於在農村建立人民公社問題的決議,決議要求全國各地盡快地將小社並大社,轉為人民公社,以後可以變為全民所有製,並為向共產主義過渡作準備。《決議》下達後,全國迅速形成了人民公社化運動的熱潮。前後不到一個月,全國農村就基本上實現了公社化。
全國農村一實現人民公社化,有的地方開始準備提前進入共產主義了,在人民公社辦公共食堂,吃飯不要錢。部分地方甚至還聲稱要消滅家庭,實現軍事化,男人女人分開集體居住,拆毀農民的房屋,以便集中居住。私有財產全部充公,實行共產的新生事物在報紙電台的美化中,群體效仿,全國上下“大躍進”的局麵形勢喜人,空前絕後。力爭上遊奪紅旗的政治潮流一浪趕過一浪。
進入大躍進時期的張家莊村麵貌已有了很大改觀。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這話一點不假。朱彥夫自從撕開了裹纏在身上的那層虛假的外衣後,就再也在家裏坐不住了,陳希榮也不敢再對他的行動進行阻難,他開始隨心所欲地瘋狂工作,幾乎天天都要泡在山上,或遠或近,或東或西,了解情況,督促生產,和大家夥兒促膝談心。由於他在危難關頭解決了群眾餓飯的頭等大事,使得他在大家夥的心裏有著無人替代的位置,加上他不顧身體的缺陷為大家夥拚命掙紮的精神,使得那些愛說風涼話的二混子們也不得不伸出拇指感慨萬千。水不緊魚不跳,在他的督促下,一些社員養成的懶散習慣自覺不自覺地都收藏了起來,農業生產的混亂局麵得到迅速扼製,地裏該補的補,該修的修,該除草的除草,該上肥的上肥。地裏變了樣,心中有希望,麵對這樣的前景誰還會無動於衷?誰還會不賣力務實?
沒有落後的群眾,隻有落後的幹部,朱彥夫對幹部的管理非常嚴格,他在地頭田間聽說四組組長有時候天一亮就把社員叫到工地,還沒到晌午組長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這四組組長馬長水是個人精,平日與朱彥夫之間感情不錯,每次朱彥夫一來,馬長水總是第一個發現,大老遠就殷勤地跑過來攙扶,生怕被別人搶走了機會。朱彥夫對馬長水的印象也蠻不錯,但還是不露神色的注意他觀察他。朱彥夫一連到四組去了好幾次,都發現這個馬長水並不像道聽途說的那樣,到底是有人想陷害這位組長,還是這個馬長水知道在他朱彥夫麵前作表麵文章?有道是無風不起浪,估計這個馬長水多少還是背著他幹了啥不得人心的事。為了消除心中的疙瘩,朱彥夫嘴上故意說要去別組看看,最近沒有時間來四組檢查,暗地裏卻偷偷躲到地頭上去觀察。那個馬長水舊病複發,剛把社員組織到地裏沒有一袋煙功夫,說要檢查其它的事就一溜煙溜回去了。朱彥夫跟蹤追擊,結果從一個寡婦女人的被窩裏把馬長水給堵住了。原來這個馬長水利用職權一直占有著那位長相頗有姿色的寡婦,分工時有意讓那寡婦幹著看場或者其它隻需一人幹的輕鬆活,二人心照不宣,趁著眾人的眼睛不在,就在大白天上床銷魂鬼混。麵對這樣的幹部,朱彥夫氣不打一處來,不是理性控製,差點用拐杖將其扁死。不能正己,何談正人?朱彥夫黑著臉將那馬長水就地免職,讓張有龍擔負起了四組的管理責任。朱彥夫的黑包公形象一下震懾了幹部們,時時事事也都嚴格要求自己,不敢對自己的工作有絲毫的馬虎,也不敢隨意的放縱自己拿權利為自己開綠燈。
生產有了起色,工作順利了,班子順心了,朱彥夫的眉頭卻越鎖越緊。那就是隻要他在田間地頭一露麵,誰見了都要忙不迭地上前攙扶,走的遠了,這裏送,那裏接,前呼後擁一大幫。他反複勸說不要大家這樣,但又有誰忍心看著一個沒手沒腳的人在旁邊跌跌撞撞而不伸手扶一把的,勸說不起任何作用,他到哪裏哪裏的生產好像就會受到他的影響,他為此事非常苦惱:總不能讓群眾架著、扶著幹一輩子書記啊!他不忍心自己破壞勞動氣氛,又不放心田間地頭的生產情況,於是一個大膽而又冒險的辦法跳了出來:為了避開眾人了解情況,就夜間上山!一聽他要夜間上山,急得陳希榮氣不打一處來:發神經病?幹嘛要夜裏出去?幹嘛要天天去地裏看?你對誰還不放心?怕給鄉親找麻煩你就少往山上跑幾次,夜裏出去,你以為你身體好的很是不?朱彥夫笑著解釋,一天不看看我心裏就沒有底,這心裏就不瓷實,不是對誰不放心,我確實不忍心看到他們這樣對我,不是沒辦法嘛。陳希榮見朱彥夫的牛勁又上來了,隻好抱著向華陪他在月夜裏看山,朱彥夫見陳希抱著孩子走山路比他還要吃力,說什麼也不要她一同陪著,結果,第二天晚上,朱彥夫就被三組一個狩獵的社員從一個大刺架裏背了回來。朱彥夫鼻青臉腫渾身是傷,聞訊趕來探望的群眾圍得院子水泄不通,有幾個老大娘感動得直抹眼淚,很多人都表示一定好好生產,讓朱彥夫放心,千萬不要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群眾感動著朱彥夫,朱彥夫感動著群眾。
功夫沒有白費的,歸倉的收入是最好的答案,除了足額完成國家公糧任務外,各家各戶都分得了大堆大堆的糧食。麵對這份收獲,群眾咧著嘴笑了,幹部們沒有被這小小的勝利衝昏頭腦,又聚在一起開始製定改造家鄉的長遠計劃。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大家探討論證新的計劃時,上麵的政策下來了:成立大社,兼並所有的私有財產,各家各戶的小日子不符大躍進發展的需要,要組建革命大家庭,吃大鍋飯,過集體主義生活。
憑良心說,朱彥夫對搞這個公共食堂並不感冒,全村幾百號人,老的老小的小,有的愛吃幹的,有的愛喝稀的,有的愛吃硬的,有的愛吃軟的,把這麼多人彙集在一起吃一鍋飯,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都算不上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好事。對這個問題他有些想不通,專程來到社區,他要找原高級社的劉書記說道說道,看看張家莊村能不能網開一麵,不搞這個公共生食堂大鍋飯。
接待他的社區主要負責人王書記象看一個星外來客似的盯著他看了半天:“虧你還是堂堂的村支書,簡直連一點起碼的政治嗅覺都沒有,那個姓劉的是什麼東西你還蒙在鼓裏,他早犯了錯誤被趕下台了。”
“啥?”朱彥夫吃驚不小,前些日子他隻顧埋頭領導群眾搞生產勞動,確實對上麵發生的事情知道的太少太少,“劉書記犯了啥錯誤?”
“犯啥錯誤?”王書記抬起肥胖的身子,兩手叉腰在朱彥夫麵前晃來晃去的開始了政治說教,“我看你這個村支書真夠嗆,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就你這樣還配當村幹部?太麻木了呀同誌,這樣不行啊!我告訴你,那個姓劉的右傾保守,思想僵化,對革命認識跟不上形勢,讓這樣的人呆在領導崗位上,社會主義大躍進運動還怎麼搞下去?你好像挺崇拜他的吧?這是很危險的啊。對了,上次開會好像你就沒來參加,這怎麼行。身體六根不全,思想再要是六根不全的話,你還咋領導別人?不要以為自己是革命功臣就不認真學習,就目無領導。這第一次我就原諒你,點到為止,要有第二次就別怪我不客氣。我要對毛主席負責,我要對黨負責,在這裏我說了算,有什麼問題直接向我彙報。”王書記回到辦公桌前,蹺起二郎腿,順手抓起一張報紙,等候著朱彥夫的彙報。
朱彥夫見王書記這副德行,心裏很不舒服。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姓王的如此傲慢,說起話來是如此的令人厭惡,朱彥夫本想夾起雙拐就走的,但想到自己既是下級又是黨員幹部,還是強迫自己坐著沒動:“我想請教一下王書記,搞大食堂有什麼好處?”
“啊!你問這個?”王書記立馬放下報紙,兩眼放光地說,“大食堂是黨中央的英明決策,是為了多快好省建設社會主義的重大舉措。每個家庭都需要一個人做飯,這多浪費人力呀,搞起了大食堂就解放了一大批做飯的婦女勞動力,我們可以把這些婦女勞動力騰出來從事其它的社會主義建設,是不是多塊好省呀?統一吃飯,統一上工,即節省時間也便於幹部管理,這個大食堂的好處很多很多。”王書記指著辦公室書架上的紅布、白布和綠布介紹說,在這個大躍進運動中,社區將借用外地的做法,采取樹榜樣樹典型割尾巴的方法激勵和鞭撻各個村社。這些布匹都是用來做旗幟的,對於在這次運動中表現突出的村組,就給予紅旗獎勵,通報表揚;對於在運動中有抵觸行為的,就給予白旗懲罰,誰不配合黨的工作就給誰插上白旗,隻要是插上了白旗的單位,單位負責人就是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當場就可以罷官,從此就戴上右傾分子的帽子;綠旗就是“準白旗”,是專對在運動中不積極的單位的一種警告,有限期整改之意。王書記說,“插紅旗、拔白旗、下綠旗是從外地學來的先進經驗。大食堂是大躍進的最起碼要求,目前是動員準備階段,這是一場政治革命,革命靠自覺,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有條件要搞,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搞……”
麵對這股鋪天蓋地、洶湧而至的曆史洪流,朱彥夫無可選擇,張家莊無可選擇,張家莊的群眾也同樣無可選擇。對黨忠貞不二的朱彥夫回到家裏首先克製了自己思想中的情緒,以黨的事業為重,按照上級指示精神,說服大家隨時準備扒掉各家的小爐小灶,一起享受大躍進新形勢下的集體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