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複,太倉人。年二十一,從父讀書城外。倭寇入犯,父子亟奔入城。父體肥不能速行,中道遇賊,遂相失。在複走二裏許,展轉尋父。聞父被執,急趨賊所,叩頭求免。賊不聽,拔刃擬其父,在複以身蔽之,痛哭哀求。賊怒,並殺之,兩首墜地,而手猶抱父不釋。時嘉靖三十三年五月也。當是時,倭亂東南,孝子以衛父母見殺者甚眾,其得旌於朝者,在複及黃岩王蒐、慈谿向敘、無錫蔡元銳、丹徒殷士望。蒐隨父顯避賊。顯被執,將殺之。蒐亟趨前請代,賊遂殺蒐而釋顯。敘為慈谿諸生。倭入寇,以縣無城,掖母出避。遇賊,踣敘而斫其母,敘急起抱母頸,大呼曰:“寧殺我,毋殺我母!”賊如其言,母獲全。俱嘉靖三十五年旌表。元銳,無錫人,與弟元鐸並孝友。倭犯無錫,入元銳家,兄弟急扶父升屋避匿。而元銳為賊執,令言父所在,堅不從,遂見殺。元鐸不知兄死,明日持重貲往贖,並見殺。嘉靖三十八年旌表。士望,丹徒人,事親孝。倭犯京口,父被掠,士望請代死。賊笑而試之,火炙刀刺,受之怡然,賊兩釋之。嘉靖四十三年旌表。其他未及旌表者,又有陳經孚、龔可正、伍民憲。經孚,平陽人。倭至,負母出逃,遇賊索母珥環,欲殺之。經孚以身翼蔽,賊怒,揮刃截耳及肩而死,手猶抱母頸不解。可正,嘉定諸生。負祖母避賊,天雨泥濘,猝遇賊。賊惡見婦人,欲殺其祖母,叱可正去。可正跪泣請代,賊不從。可正以身覆祖母,賊並殺之。民憲,晉江人。扶父避難,遇賊,長跪哀告曰:“勿驚我父,他物任取之。”賊不聽,竟殺其父。民憲憤,挺身殺二賊,傷數賊。賊至益多,斷民憲右手。臥草中,猶一手執戈,呼其父三日而絕。
夏子孝,字以忠,桐城人。六歲失母,哀哭如成人。九歲父得危疾,禱天地,刲股六寸許,調羹以進,父食之頓愈。翌日,子孝痛創,父詰其故,始知之。裏老以聞於官,知府胡麟先夢王祥來謁,詰旦而縣牒至,詫曰:“孺子其祥後身耶?
”召見,易其舊名“恩”曰“子孝”。督學禦史胡植即令入學為諸生,月廩之。
麟複屬貢士趙簡授之經。嘉靖末,父卒,廬墓,獨居荒山,身無完衣,形容槁瘁。
後曆事王畿、羅汝芳、史桂芳、耿定向,獲聞聖賢之學。定向為督學禦史,將疏聞於朝,固辭曰:“不肖不忍以亡親賈名。”乃止。將死,命其子曰:“葬我父墓側。”
阿寄者,淳安徐氏仆也。徐氏昆弟析產而居,伯得一馬,仲得一牛,季寡婦得阿寄,時年五十餘矣。寡婦泣曰:“馬則乘,牛則耕,老仆何益。”寄歎曰:“主謂我不若牛馬耶!”乃畫策營生,示可用狀。寡婦盡脫簪珥,得白金十二兩,畀寄。寄入山販漆,期年而三倍其息,謂寡婦曰:“主無憂,富可致矣。”曆二十年,積資巨萬,為寡婦嫁三女,婚二子,齎聘皆千金。又延師教二子,輸粟為太學生。自是,寡婦財雄一邑。及寄病且死,謂寡婦曰:“老奴牛馬之報盡矣。”
出枕中二籍,則家钜細悉均分之,曰:“以此遺兩郎君,可世守也。”既歿,或疑其有私,竊啟其篋,無一金蓄。所遺一嫗一兒,僅敝縕掩體而已。
趙重華,雲南太和人。七歲時,父廷瑞遊江湖間,久不返。重華長,謁郡守請路引,榜其背曰:“萬裏尋親。”別書父年貌、邑裏數千紙,所曆都會州縣遍張之。西禱武當山,經太子岩,岩陰有字曰:“嘉靖四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趙廷瑞朝山至此。”重華讀之,慟曰:“吾父果過此,今吾之來月日正同,可卜相逢矣。”遂書其後曰:“萬曆六年十二月十二日,趙廷瑞之子重華,尋父至此。”
久之竟無所遇。過丹陽,盜攫其資,所遺獨路引。且行且乞,遇一老僧呼問其故,笑曰:“汝父客無錫南禪寺中。”語訖忽不見。重華急趨至寺,果其父,出路引示之,相與慟哭。留數日,乃還雲南。
是時,有謝廣者,祁門人。父求仙不返,廣娶婦七日即別母求父,遇於開封逆旅中。父乘間複脫去。廣跋涉四方者垂二十年,終不得父,聞者哀之。
王世名,字時望,武義人。父良,與族子俊同居爭屋,為俊毆死。世名年十七,恐殘父屍,不忍就理,乃佯聽其輸田議和。凡田所入,輒易價封識。俊有所饋,亦佯受之。而潛繪父像懸密室,繪己像於旁,帶刀侍,朝夕泣拜,且購一刃,銘“報仇”二字,母妻不知也。服闋,為諸生。及生子數月,謂母妻曰:“吾已有後,可以死矣。”一日,俊自外醉歸,世名挺刃迎擊之,立斃。出號於眾,入白母,即取前封識者詣吏請死。時萬曆九年二月,去父死六年矣。知縣陳某曰:“此孝子也,不可置獄。”別館之,而上其事於府。府檄金華知縣汪大受來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