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毅見過諸位兄長。”
瞧見強壯有力的鮑出,孫偉的眼睛一亮,這就是他想要推薦給馬越的勇士,四兄弟中鮑出最為勇猛,當年其人方才弱冠,有官差追殺至此鮑出為了掩護孫偉的行跡提著一柄單刀而出,後來那七個追兵都長眠於新豐縣的林間,孫偉才有了後來養傷的機會。
隻不過,此時的鮑出可沒有當年的義氣模樣,他在大哥身後望了孫偉一眼,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地繞到門口提起一根碗口粗的木閥指著孫偉說道:“當年不辭而別怎麼不說是兄長,這兒沒有你的兄長,滾出去!”
當年孫偉不告而別讓年輕的鮑出著實不快,為他浴血力戰他卻不告而別,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保護。在鮑出眼中,他這是看不起他。
既然你不信任我,又為何回來呢?
“阿出你做什麼!阿毅回來便是客人,收起棍子。”
鮑出最是尊敬母親,聞言便收起棍子,但仍舊根本看都不看孫偉,扭頭向著裏屋走了過去。
孫偉看著鮑出對他的態度,基本上已經知道馬越交給他的事情他辦砸了。
“兄長,孫毅今日前來其實是有求於諸位,新任京兆尹馬府君將我收在門下,如今京兆府被架空,府君命我出來尋些能夠幫襯府君又不為那些昏官所信的豪傑,我便想到了諸位。”說著,孫偉自嘲地笑了,說道:“看三哥的模樣,隻怕是不會願意幫我與馬府君了,那小弟便告辭了。”
孫偉回頭看了一眼老婦人,跪拜在地叩首道:“阿母,孫毅這便離去了,您要保重身體,待府君那邊不忙了再回來看望您。”
說罷,他向鮑初三兄弟拱手告辭,轉身出了茅草屋牽起駿馬,走到當年他曾重傷昏迷的桃樹下,回首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與院門前放著裝滿蓮蓬的背簍,從馬背囊中摸出一個小包裹,小心翼翼地掖在蓮蓬中間。
跨上駿馬,頭也不回。
孫偉在梁府中過的日子並不算好,盡管梁府門客能力沒洛陽其他達官貴人府上的門客高待遇卻比別人好,盡管梁府對門客們管吃管住每月還有一個金餅子的月錢,但他過的並不好。
他的衣服曾經滿是破洞都不願更換,後來是愛彈琴瑟的司隸小夥曹耀看他衣著落魄自己出錢送了他一身,他那一月萬錢的金餅,沒有動。
這半年來有不少要花錢的地方,可他都沒有動過那金餅。
需要更換衣裳的時候,他沒動過。
兵器磨壞了需要再買的時候,他沒動過。
跌打損傷疼痛難忍的時候,他沒動過。
曹耀的錢總是花不完,每月都會寄回家裏一些,他沒有家人,所以沒有動過。
劉壞總愛拿錢去買些先漢的古玩兒,他沒有任何愛好,所以沒有動過。
必要的開銷他都掰成兩半去花,再難再苦,那些金餅子他都沒有動過。
他算著每一個金餅子,像個守財奴一般所有的錢都隨時帶在自己身上,他一共有六個金餅與四百二十三個大錢,他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那四百二十三個大錢與六塊金餅靜靜地躺在破舊的背簍中,打馬離開的孫偉眨眼間已經奔出數裏。
初春的冷風打在臉上,身後的罩袍被吹得獵獵作響,孫偉的心中卻愈加輕鬆。
六年前鮑出的浴血相救,六年前自己的不辭而別,都在今日有了一個交代。
別人罵他是吝嗇鬼,梁府的下人都說他如此看重錢財配不上門客的身份,馬府君養的是士,不是他這樣小家子氣的山村野夫。
這些都沒關係。
但求問心無愧。
並州孫氏最後的子孫從不欠任何人的!
“阿娘,金子,蓮蓬裏有金子!”
當日下午,鮑成翻撿著背簍中的蓮蓬,發現了孫偉留下的金子。
老婦人看了鮑出一眼,幾個兄弟相互對視,他們都知道是誰留下的金子。
鮑出放下手上的蓮蓬,在衣服上胡亂抹了兩把,指著小弟鮑成說道:“阿成,去把金子分給平日裏你認識的那些兄長,告訴他們鮑出有求於他們。”
“兄長,還請照顧好阿母。”鮑出幹淨雙手,走入裏屋,在榻下拽出一柄厚背斬刀以麻布包裹背在背後,走出來叩拜在老婦人麵前。
“阿娘,孩兒去為京兆尹做件事,做好了孩兒便會回來侍奉您。”
老婦人渾濁的雙眼看著自己生來最威武雄壯的兒子重重地點了點頭,從唯一的一張幾案上拿出三塊饢餅裹住麻布塞到他的懷裏,拍著兒子的手說道:“路上一定要走得小心,遇上盜匪不要逞強……”
鮑出拜別了母親與兄弟,夾著麻布包裹的斬刀,赤著腳踏上彎彎地鵝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