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將者,當頭顱懸腰,身家性命棄之腦後之氣魄。
馬越早做好了腦袋搬家的準備,但自己這短暫的一生,不過二十餘年,參與了大陸澤二百年未有之慘烈大戰,如今甚至卷入了皇子奪謫之中,這事成了他就是一代權臣,不成就是個身死族滅,也許僥幸家族未滅,卻也免不了成為叛軍。
後世子孫會如何看待自己呢?夜宿皇宮十餘日,那坊間傳言彙編而成的野史又該怎麼說自己呢?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自己身後便全憑他人打扮了。
看當今的時局,恐怕髒水是必不可少的。
……
“光祿勳,典軍校尉曹孟德在承陽門外,請求入宮,要不要將他拿下?”
駐守宮門的還是長水軍,白日裏青瑣門外的戰鬥讓士卒們對將軍府的人沒有一點好感,眼下曹操來了宮牆上的甲士連強弩都上弦了,蓄勢待發著打算隨時將典軍校尉拿下。
“曹操?他來做什麼?”馬越喝了些酒,雖不至醉但頭已經有些發昏了,看了荀彧一眼,荀彧也不知道曹操來做什麼,這不是廢話麼,人家都被關在宮裏半個月了,宮外發生什麼都知道的寥寥可數,這時候馬越的眼神分外是傻透了。“請進來吧,通知蹇黃門也來,對了,再添些酒。”
“將軍,那曹操……諾。”
士卒還想說些什麼,被馬越瞪了一眼,隻好應諾躬身出去了。
端起酒碗,對上荀彧的眼神馬越無言地笑笑,一飲而盡後起身問道:“我去迎接孟德兄長,荀彧你要不要一道走走,好些日子沒讓出軍帳,也是委屈你了。”
“唉。”荀彧麵帶苦笑地歎了口氣,搖著頭起身笑道:“隻怕還要再在這帳中叨擾些時日,也罷,出去走走,請。”
看著彬彬有禮的荀彧,馬越的眼底閃過一絲羨慕,有禮貌有才學有德行,高第出身王佐之才,這樣的男人哪怕到了亂世都是香餑餑啊!哪兒像自己,靠著殺人嚇唬人終日拚命在刀尖上才得了些許聲望,如今下了一道誅殺何進的令,又全被打回原形了。
馬越禮貌地回敬了荀彧一個手勢,與他並肩走出帳外,不過荀彧始終比他落後半步。
掀開帳簾,外麵已是星鬥漫天,夜裏的空氣很好,宮門上燒焦的木炭味道已經散的幹淨,木工石庫令正領著手下工匠及時修繕,馬越白日裏就給親信傳下了命令,明天一早他要敲響宮裏的鍾,向天下宣布大行皇帝劉宏駕崩的死訊,開早朝。天亮之前,整座皇宮要像沒出過一點意外的模樣。
盡管,白日裏的青瑣門之戰如今已經鬧得洛陽城人心惶惶。
望著麵前行禮過後整隊巡邏的上軍校尉部甲士,馬越的右手始終虛握隨時準備拔出左胯上懸掛的環刀,看到他走在皇宮中都如此地緊張,落後半步的荀彧悄無聲息地搖了搖頭。
這天底下還有誰在戒備森嚴的皇宮中,在過萬人馬的重重保護下還如此地忐忑不安嗎?據他所知所識之人,馬君皓是第一個。但他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這片大地上將會有許多英雄豪傑或仁人誌士重複著馬越今日的不安,當今馬越的不安,隻是一個先例。
平心而論荀彧覺得馬越不是個好人,但也不算個壞人。隻不過有些狂妄了,馬越的狂妄,在荀彧看來是沒有威服海內的聲望卻偏偏要行這等大事,胸懷天下本是極好的,然馬越偏偏走了一條正常人最不會走的一條路,殺大將軍!
這下子可好,荀彧自己覺得馬越還不錯根本沒用,有用的是這天下歸心於幕府的世家大族,統統都恨透了他!
就連袁紹袁術那樣四世三公的名門貴胄都一個兵圍皇宮,一個火燒青瑣門,這將來……還有什麼事是說得準的呢?
遠遠地,馬越望見了被長水軍士護著足踏禦道的曹操,馬越快走起來,迎著曹操邁步而去,末了立在十餘步遠的地方拱手朗聲說道:“這個時候幕府裏敢入皇宮的,恐怕隻有孟德兄了吧!”
曹操看到了馬越,也看到了皇宮中接天連地的軍帳,好氣又好笑地歎了口氣,小模小樣地拱手,揉了揉滿麵愁容的臉說道:“如今這時令,就是我曹孟德要入皇宮,這心裏啊,也是忐忑不安啊。”
“忐忑與否,那要看來者是誰,若如今站在馬三麵前的人是將軍幕府的典軍校尉……那他確實應當緊張不安。”馬越眯著眼睛清冷地看了曹操片刻,一下子換上滿麵的笑容拍了拍曹操的肩膀說道:“要是孟德兄長自然就沒關係了,請入帳吧孟德兄,我已經溫好了酒,就等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