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困獸猶鬥(1 / 2)

河南尹,河南縣。

“將軍,喝口水吧。”

此時的馬越哪裏還有一點權傾天下的將軍模樣,頭發散落在肩頭,平日裏梳洗整齊的羌辮與發髻沾了油膩,臉上也是油膩膩地滿是灰塵,他已經十餘日未曾洗過臉了。

叛軍圍攻河南縣,叛軍在三裏外立下城寨,牢牢地圍住了東南西三個方向,僅僅留下北麵直通洛陽方向的道路,可那條特意留下的生路在馬越看來卻是一條百死之路。

他的對手不是無名之輩,袁術孫堅、鮑信王匡劉岱,每一個簡單貨色。這些人會給馬越留下一條逃出生天的道路嗎?

每日一過午時便是象征性進攻,聲勢浩大,卻不過是搬出雲梯衝鋒一刻時間,幾千個軍士衝上城頭,再度被守軍的箭矢逼下城去,在城下丟去幾百具屍首就此退去,城外夜夜笙歌,城中軍卒卻隻能日日小心翼翼。

身為將軍的馬越不必親自上城,但從他進入河南縣起,城中的水糧鐵器便被嚴格地控製起來,所有軍需物品都被嚴格把關,他十分清楚,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馬越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接過水碗喝了幾口,放下水碗抬手對隨從問道:“關將軍在哪,叫他來見我。”

“諾。”

親隨領命去了,馬越坐在院中桃樹下,看著落了一地粉紅的桃花瓣,心頭滿是焦慮。

這是縣中臨時為馬越選出的一處住所,並非豪宅,隻是尋常人家,院子不過三丈見方,院中種著一棵桃樹雖是陋室,住著卻也別有一番風情。縣令本要馬越暫住縣治所,馬越沒有接受。

“主公為何不住縣治,反倒住在這陋室之中?”關羽邁著大步走入院子,抬頭看了看高大的桃花樹,解下環刀對坐在馬越麵前長出了口氣,問道:“難道三郎也覺得咱們沒有贏麵嗎?”

主帥不住縣治,偏偏住到坐落城北的小院落裏,除了戰敗時跑得快一些還能有什麼原因?

馬越帶著些許厭煩地擺手,示意關羽無需多言,看著落在腿上的桃花半晌,抬頭看到關羽鎧甲上的幹涸的血跡,問道:“今日如何?”

嗓音幹澀,無力。

“士卒都已習慣了這樣的戰鬥,每日午時一過便扛著兵器擠上城頭。”關羽搖著頭說道:“他們已經不把包圍咱的大軍當回事了,傷亡跟昨日差不多,百十號人。”關羽眉頭緊鎖著,麵上帶著幾分疲憊,這些日子一直是他坐鎮城頭,應付著來自各地聯軍不間斷的騷擾,盡管每一天的守城都勝了,可他的心卻沒一點放鬆下去。“你所料不錯,軍心開始渙散,昨天夜裏守著北門的兄弟抓回了幾個逃卒,如何處置?”

“這樣不好,不好。”馬越搖著頭,這是一場困獸之鬥,不知何時才算結束。搖著頭馬越問道:“殺又殺不得,放了也不行。這才剛起頭,找時間把大夥都叫到這裏,議一議,議一議吧。”

敵軍本就數倍於己,偏偏圍而不攻,日複一日地消磨部屬的士氣,眼下已經出現逃兵,將士們無心再戰他這個主帥卻不能率領他們逃出城去,這樣下去是要出大問題的。

軍士養成了習慣,午時之後才是戰鬥時間,從圍城開始一切主動權便都被叛軍抓在手中,何時擊鼓,他們說了算,何時鳴金,還是隨著他們的心願。

隻需要在近日隨意一個時間展開突擊,全軍壓上來一場強攻四門,措手不及之下城池便被攻下了。即便是不攻,就這麼圍城下去,再過十日,逃兵出去了,軍心渙散,逃兵出不去,說不準哪天夜裏便會有一柄環刀切在自己的脖頸上,提頭獻給城外的袁術……進退維穀。

洛陽的援軍,在哪呢?

涼州的援軍,在哪呢?

他媽的天下的援軍,在哪兒呢?

名震天下的馬越被人圍在這個洛陽近畿的河南小城裏十餘日,消息應當已經傳遍天下了吧,自己提拔出的那些個諸侯、刺史、太守竟沒一個人出兵來援……馬越終於不再將希望寄予己身,但當他將目光望向他人時才發現,這天下根本沒人能救下他的性命。

“關,雲長啊……城池還有多少糧食?”馬越起身,手撫落肩甲的塵土,他打算登上城頭看一看,看看為他而戰的袍澤,看看城外的敵軍。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到底還是他們棋高一著,千不該萬不該,當初他就不該全軍撤入河南尹,妄想依靠堅城等待援軍……馬越在城裏的十餘日,隻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不會有援軍了。

關羽有些憐憫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馬越,他拍了拍馬越的肩膀,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