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尹的糧草隻剩下維持五千兵馬半月的存量,一旬之後,他們就要殺馬充饑,戰馬全部殺光也堅持不了一旬,半月之後……不堪設想。
關羽沒有告訴馬越他們即將斷糧的事實,馬越已經在崩潰邊緣,他不想再多說什麼。
將是兵的膽,主帥尚且如此,士卒就更不必說了,這幾日來士氣低迷,對於戰局的看法上,關羽一樣不抱任何希望。
“三郎,今天夜裏,讓甘寧他們護你出城吧。”關羽說,“三百輕騎殺出一條血路,應該尚有三成把握。”
三成把握……時局已經壞到這種程度了。
馬越皺著眉頭看了關羽一眼,他聽到關羽話中的‘他們’,問道:“那你怎麼辦?”
“嗬,先前關某貪功冒進貽誤戰機,這次將功補過。”關羽紅地發黑的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拚殺到虎賁中郎將位置上的亡命之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笑道:“你從北門離開,我率領剩下的主力夜襲南門外,全天下你唯獨怕這孫堅,關某為你將他斬了……回到洛陽你可以想出破敵之策,對吧?”
南門外,那是孫堅與袁術屯著上萬大軍的營寨。
關羽是這樣,馬越也是這樣,無論他們登到多高的官位,心底裏那一股子亡命徒的氣概從未變過。
“你別再說了,我怕的是沒了生的可能,但馬越不是貪生怕死之人。”馬越將環刀掛在腰間,整了整身上的披掛抱起兜鍪率先走出院落,說道:“主帥跑了,讓兄弟們替我赴死算怎麼回事?”
馬越說謊了,他怕死。
站在城頭上望著城外連綿不絕的城寨軍帳,看著遠遠望不清旗號的旌旗,他心底裏怕的要死。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數百人的戰陣他馬越所向披靡,單是身旁這些驍將套上雙層鐵鎧帶上些人一齊衝鋒就能趟平了。
百人戰陣,拚的是勇,而他馬越從不缺勇。
人過一千,扯地連天。千人戰場他照樣無畏無懼,突襲也好埋伏也罷,誘敵深入攻城野戰哪次不是大獲全勝,馬君皓沒怕過誰。
千人戰陣,拚的是術,出道至今大小數十戰,他也是個中強手。
人近一萬,無邊無沿。城下是三萬大軍,即便是給他同樣的三萬大軍他都擔心自己是否能夠打贏,更何況他手底下隻有這寥寥可數的三千來人呢。
萬人戰爭,拚的,就不僅僅是勇武和戰術了,還有謀略氣勢。
就好像現在,江東猛虎就臥在對麵的山頭上,馬越知道猛虎終究會吃人,但不知什麼時候吃。偏偏他還躲不過,隻能站在山下恐懼著,卻步著,這就是孫堅的戰術,他就要馬越害怕,就是要他麾下的士卒心生恐懼!
城上的守軍看上去疲憊至極,有人抱著長矛依靠著城跺睡著,呼嚕打的震天響,馬越阻止了想要僥幸他的伍長。而就在呼嚕聲不遠的地方,有個年輕的小兵少了胳膊,哀嚎著昏了過去,還有頭上紮著繃帶的士卒躺在城牆上無意識地哼哼著,一片煉獄般的景象。
他曾是戰無不勝的將軍……這一次,他卻親手帶著袍澤奔赴死地。
整個司隸,唯獨河南縣這一座城池沒有護城河,經年為曾有過戰事的京畿之地防備工具簡直寥寥可數……叛軍吝惜士卒性命,否則全力攻城,城池搖搖欲墜僅在旦夕之間。
與城池……共存亡?
“輔國將軍,堅守城池還是護您突圍,那個主意吧。”關羽指著城下說道:“依照叛軍的糧道運輸及存糧消耗,屬下估計叛軍全力攻城也就在這幾日了,還請將軍早做定奪。”
馬越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無論從哪一門衝出去,叛軍一定都做好了防備,失去了堅城依托豈不又是一場困獸之鬥。馬越不能冒險,他不能拿手下忠心耿耿的袍澤性命來冒險……他更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他不是那個並州荒野中被強弩威逼跪伏於將軍馬下的惡少年了,他是威加海內的將軍啊!
‘噔噔噔!’突然一個上軍校尉部軍侯打扮的將佐氣喘籲籲地跑上城樓,舉著一支綁有信件的箭矢在城樓上拜倒,抬頭大聲說道:“報將軍,有城中百姓撿到插有信件的箭矢,似城外射入城中!”
城樓上幾個將軍校尉都瞪大了眼睛,麵麵相覷之下馬越招手說道:“取來看看!”
“難不成叛軍要對城中散步流言了嗎?”馬越拆開書信,看著上麵潦草的字跡,臉色一變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