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山易旗(1 / 2)

綿延不絕的兵馬營地,在冀州平原上蕩起滾滾黃土。

“裴文秀求見涼王殿下,請轉告殿下,族弟不辱使命!”

裴徽仍舊是形影單隻的一襲長衫立於營門之外,從無極回還的路上他收到飛馬的騎卒傳來的口信,涼王已親督萬騎覆甲於無極、曲陽、丸門三座城池之間的平原上紮營。是歡天喜地的開入中山接收城池易旗,還是刀槍齊出地殺入郡國,全憑裴徽待會的消息了。

雲淡風輕的臉麵下,是裴徽胸膛裏一顆跳的熱切的心髒。

投身馬氏十餘年,這一朝,終得出人頭地!

沒有人生來便是被使喚的,裴文秀過了今日,便再無需與走卒販夫相提並論。

涼國軍士調笑著對裴徽打了個招呼,轉頭快步跑回營中通報。把守營門的不過是個屯長,卻也足以與裴徽兄弟相稱。盡管裴徽是涼王的大舅哥,在涼國中卻是個小人物眼中的大人物,大人物眼中的小人物。滿腹經綸與等閑人比起來才華簡直要漏出來,卻始終得不到重用。

涼國之前的涼州,他便是在軍府任參讚,不高不低的軍中長吏。後來涼國立國之初便被馬越打發到涼州書院去做教習,教習是做什麼的?教軍略自有關羽等人,裴徽比不上他們百戰不北;教授治政亦有賈詡等人,裴徽也比不上他們出為太守入做幕僚的;裴徽能做什麼,無非教軍中大頭老革短文識字罷了,盡是些家長裏短的東西,從《急就篇》到《六韜》裴徽不知讀了多少春夏!

教習一做便是五年,五年裏幾乎每個從隴都書院走出去的軍吏都是他的學生。

建安五年馬越終於又想起他,為他舉了河東太守,一去河東又是五年。出任太守的原因也很簡單,馬越希望涼國有水軍。建製水軍需要水寨,涼國境內河流狹窄難以練兵,涼王便將目光瞄向了黃河上遊。想在三輔與河東郡交界建水寨又怕被朝廷驅趕,於是便需要舉一個河東太守。裴徽盡管是馬越麾下官吏,但他的家族血統始終還是中原士人,何況老家也在河東,便傳信曹操舉了河東太守。

放眼二十年前,三互法存在時一個姓裴的想做河東太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今禮崩樂壞,三互法不再重要,更何況是一個幾近叛亂的河東郡。

曹操沒別的要求,舉了太守,要求隻有一個,不得率兵進駐河東。

裴徽赴任時便已經叫人在涼州給自己做好了棺材抬著去上任。先太守王邑不願丟下手中權力,命數千兵馬阻斷黃河渡口,不叫新太守赴任。任憑涼國兵將在河岸這頭叫罵都不扯下兵將,幾乎叫馬越抓狂下令強攻河東,卻被裴徽叫停。一艘走軻,兩名老仆,裝著棺材裴徽義無反顧地渡至對岸。

沒人不怕一個不要命的人,尤其這個是涼國舅爺。

就任後,裴徽又使盡手段壞了王邑親信衛固、範先的兵馬大權,由聞喜裴氏借力,除掉了衛氏的衛固,將河東一郡大權在握。

這一次,馬越挑選人士前往中山國,裴徽沒有一點兒猶豫便站了出來。兩千石太守不是他所想要的,尤其是朝廷管轄下的太守,他不想做。裴徽盯上的,是冀州牧這個位置,冀州牧!

他要證明,庶子不比嫡子差!

為此,哪怕拚上性命在所不惜。他很清楚馬越是個知人善用的君主,更明白馬越看重人情。若他想從涼國無數的文臣猛將中脫穎而出,必須尋找並抓住任何一個機會,當表現的機會在手,他必須要比別人做得好!

遠遠地,馬越披著虎皮領的黑色披風被十餘個涼國兵將簇擁走來,裴徽麵無表情地整了整冠帶,撫平襦袍上的每一道皺痕,這才迎著馬越走了過去。

見裴徽走過來,馬越停下腳步,待到裴徽走近這才在他下拜之前拉住他的手臂,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說道:“文秀,一路奔波,我已備下酒宴,接風洗塵。”

裴文秀這個舅哥在馬越心裏越來越重要,他總是喜歡性子好像在懷裏揣了一把刀的男人。就像楊豐,又像馬玩,也像他自己,他們都在胸膛裏揣著刀,玩世不恭或笑容可掬的臉後麵便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裴文秀在馬越眼裏,也是個這樣的男人。盡管他或許武藝沒有多麼高明,智謀也並非算無遺策,但無論是單騎入河東還是一人說中山,這個家夥從不帶護衛,前往河東更是在小舟上塞著棺材。

成大事的人,需要看重自己的性命,不能輕易赴死。但想要成就大事身邊少不得這樣輕生重諾的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