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數十萬人在洛陽城外圍是十萬人馬……五個打十個,如果都足夠優秀,可能會贏;一百個打一千個,可能會贏,可十萬個打四十萬,能贏嗎?
整個戰場都被涼國人站滿了,曹營的將士甚至無法將那些用於埋伏、用於隱蔽、用於奇兵的戰術使出來。
哪兒都是敵人,還能向哪兒埋伏?
連草木都被踏斷,還能去往哪裏?
曹操苦笑,不斷策馬於陣中大喝,令部下穩住陣腳。
洛陽城牆之上,皇帝領百官向西眺望,臉都白了,幾個碩果僅存的先帝老臣望著扯地連天的涼國軍陣,望著蒼天閉上雙眼。
事實上在這些人心裏對馬越的印象,還停留在盡三十年前,黃巾之亂時馬越持戟侍立於先帝身後,那般威武凶惡好似天神一般的身軀……隻是當時,那麼低的官秩與出身,誰會主要到他?
再後來,輪不到他們不主意了,誰都想離這個家夥遠一點,那時候人們都說,果然就不該讓出身低下的人手掌大權,他完全就不懂宮廷的規矩!
所以他被排擠出去了,回到涼州的一片蠻荒,與黃沙大漠為伴。
今天,他們想起來了嗎?
他們後悔了嗎?
馬岱策馬而出,在兩軍陣前炫耀一般地打馬而過,一手倒提長槍一手挑釁般地指著曹營兵將,歪著腦袋吹響口哨。
右陣兩萬步卒似劈水而開,一萬強弩手蹶張開弦,向前奔跑。
馬岱的臉上帶著快意的笑容,待此戰得勝,如果可以,他要稟明涼王,拆了這座狗日的洛陽城!
很多時候人們以為有自己的威望與名聲照拂,兒孫便不會在其他地方受到什麼傷害。
事實上人們從未想過,有些時候就因長輩的威望,才會使孩子在遠離家鄉的地方篤定要繼承先輩的榮光,絕不低頭。
然後受到比普通人更多的傷害。
馬岱不喜歡洛陽帶給他的感覺,即便這座城曾讓他成長。
但也讓他體會到孤兒般的感受,空蕩蕩的輔國將軍府,那麼多的春夏秋冬,孤兒的感受比建安十六年來的早了些。
在這條稱王稱霸的路上,馬氏付出何其多?
就像馬越以為的那樣,就像馬宗曾說馬越的那樣。
一個馬氏,孤零零地站在洛陽城對抗著天下。
一個馬氏,孤零零地站在洛陽大營門前承受著冷箭。
一個馬氏,孤零零地衝向潼關大營承受著刀劍加身。
可是現在,一個馬氏,身後站著數以萬計的馬氏拉動著弓弩……你們,看見了嗎?
在這座城裏,馬岱的弟弟曾葬身殞命,這一矢,為馬休而放。
馬岱右手指天,隨後在馬上猛地揮出。
帶著千千萬萬張強弩崩弦之音,弩矢……遮天蔽日!
二十八年前,韓約離開了這座城池,不滿大漢對涼州的不上心,從此縱馬西去,發誓若孤身一人絕不再回到這座載滿大漢輝煌的城池。
那一年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繁華的城郭,打馬走過潼關不再回頭。
從此世間再無韓約,隻有西羌反賊韓遂。
他曾愛極了這個帝國,可造化弄人,讓他後半生造反三十年為倒漢事業增磚添瓦。
怎知一語成讖,現在他回來了,帶著千軍萬馬。
“進兵,一部攻城,一部進攻曹軍右翼,去吧我的小夥子們,大漢覆滅在今朝!”
羌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哨聲,懾人心魄的怪叫聲中,那些穿著鐵甲的羌氐縱馬狂奔,卷起的揚塵令人心震懾。
馬越有許多年不曾仔細看過這座城池了,他有多麼思念這座城池?
他曾在玄武道上直麵書生,忍受劍刃加身。
也曾宿醉在梁府閣樓,看一夜簷牙高啄。
甚至他曾在飲酒後背著古琴走過洛陽的長街,立在城頭彈動琴弦徹夜未眠。
這座城有他太多的回憶,他睡過皇宮也曾在黃門寺獄難眠。
當他抬眼望向城頭,那些看不清的麵目裏,他想要搜尋小皇帝的身影……可他太久沒有見過小皇帝了,根本都記不得他的模樣。
“進攻,進攻,進攻。”馬越的手在車轅上拍了三下,手指越過曹操的層巒疊陣,指著洛陽城的西門大聲喝到:“攻過去!”
到這時候,怎麼打,用誰打,都已經隻是下麵那些將領要考慮的問題,需要涼王殿下考慮的事情其實隻有兩點。
打不打,朝哪兒打!
馬越決定了,打,朝著洛陽的城門打!
投石炮轟擊而出的火油瓦罐拽著火焰自頭頂呼嘯而出,朝著曹操的軍陣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