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年一下子把與鐵風的不愉快拋到九霄雲外,轉怒為喜,恭恭敬敬地向殞驚天賠罪道:“城主,攔街請命是我的主意,乞請城主降罪!隻要城主願為北尉將報仇,縱是把我剮了,我也心甘情願!”
殞驚天淡淡一笑,道:“誰說本城主要怪罪你們?”
祖年感動地道:“多謝城主寬宏大量!隻要城主一聲令下,北尉府所屬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殞驚天微微頷首,不再言語。
祖年轉身麵對眾北尉府的人大聲道:“走,回北尉府!養精蓄銳,聽候城主差遣!”
眾北尉府的人轟然應和,很快便退出了長街。
黃昏時分,天開始下雨了,並不大,但綿綿而不絕。
乘風宮竹館。
竹館是乘風宮最為幽靜的地方,獨擁一院,竹館四周處處竹影婆娑,平時除了一位老婦及一位十幾歲的小婢負責竹館的清掃外,不會有外人進入竹館。
竹館是殞驚天心中的禁地。
此刻,殞驚天佇立於竹館南向的窗前,望著窗外的綿綿細雨,望著細雨中蔥翠的翠竹,怔怔出神。
身處竹館中的殞驚天,已不再是叱吒風雲的坐忘城城主,而隻是一個感懷的老者……
綠竹相偎相倚擁在竹館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綠色屏風,將殘酷的現實阻隔於這片綠色之外。
剩下的,就是一分幽靜。
隻是秋風庭院蘚侵階,幽靜之餘,自有淒涼。
竹館四周遍種翠竹,連館內也處處可見“竹”的痕跡:竹簾、竹窗、竹椅……
腳步聲起,有人進入竹館。
“爹,你找我?”是小夭的聲音。
殞驚天轉過身來。
小夭身著蔥綠色的長裙,容顏清麗,因剛剛冒雨而至,鬢角沾上了如霧般細小的雨珠,恰如一棵蔥翠、亭立、生機盎然的修竹。
“爹想讓你陪陪。來,坐。”殞驚天親自為小夭端來一張竹椅,一臉的慈愛。此時,他已是隻將自己視作一個父親,而不再是坐忘城城主。
小夭依順地在椅中坐下。這竹館,就是小夭也很少能被父親允許入內,這是她母親生前居住之處。
“爹,你又想念娘了?”小夭道。
殞驚天笑了笑,笑容有些傷感:“這些日子城中發生了太多的事,已很久沒有空閑來陪陪你娘了。”
小夭知道,雖然娘已去世多年,但在爹看來,娘卻依然在這竹館內。竹館內的每一件物品,都可以讓爹憶起當年關於娘的點點滴滴……娘愛靜,所以爹不願讓外人進入竹館中。
小夭對母親的模樣已記憶模糊,母親去世時,她太過年幼。她的心中隻有一個隱約的印象,記得母親很美麗,很愛幹淨,不喜多言,但更多的細節,她已記不起了。
也許正因為如此,她總覺得自己對母親的懷念,遠不如父親對母親的懷念。
望著父親如霜白發和憔悴的臉容,小夭忽然有了一分愧疚,暗忖道:“爹本就日夜操勞,而我又總讓他操心……”
她很乖巧地道:“爹,以後你如果無暇來陪伴娘,就讓我來,好嗎?”
她是個喜歡熱鬧的女孩,並不習慣竹館的幽靜。
殞驚天慈愛地拍了拍她的頭,以和緩的聲音道:“是啊,以後是該由你來竹館陪陪你娘了。”
小夭感到父親的語氣有種說不出的傷感,心頭不由一緊。
“小夭,你小時候練過的那首曲子,還記得嗎?”殞驚天問道。
小夭記得年少時父親特地為她找來一名琴師,以琴藝相授,奈何小夭生性刁頑,毫無嫻靜可言,隻覺琴弦之間毫無樂趣可言,於是仗著城主愛女的身份,處處與琴師為難,又有一幫寵她的侍衛、侍女暗中相助,不及一年,那琴師便滿懷失落而去,從此殞驚天不再對小夭習琴抱有期望。
學琴大半載,除了指法外,殞驚天總是讓琴師向小夭傳授同一首名為《天上人間》的曲子,反反複複,連琴師都漸漸地不厭其煩。
如今殞驚天一問,小夭便知父親所指的就是這曲《天上人間》。
她不想掃父親的興,忙道:“大致記得。”
“好,今日你為爹奏此一曲,如何?”殞驚天問罷,也不等小夭回答,便入偏室抱來一架瑤琴,支好琴架,解去琴罩,用幹綢布仔細拭去琴身的塵埃,直到纖塵不染,泛起烏黑幽亮的光質,然後調試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