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深深地為父親的耐心、細致、嫻熟所驚訝。
從殞驚天的舉動看得出,這些事他已是駕輕就熟,而並非偶爾為之。
小夭忽有所悟。
一切都準備妥當後,殞驚天退後兩步,滿意地望著那架價值不菲的瑤琴,眼中泛起了一線柔情,這才對小夭道:“你來。”
小夭坐在琴前,輕輕聲撥弄了一下琴弦。
“錚……咚……”琴聲悄然撥動著小夭的心弦。
她忽然發現自己對琴弦的顫鳴並非如預想的那樣陌生而排斥,反而有一種與友重逢的喜悅之感。
而這種喜悅之中,又摻雜了絲絲憂愁——那種感覺,已非言語所能描繪。
這種微妙的感觸使小夭忽然意識到歲月流轉,自己已是風華少女。
若一個人有屬於自己的心曲,那麼她對樂曲的感觸將格外的敏銳,所謂曲由心生,便是指此。
玉指在琴弦間如靈巧的小鳥般飛揚,熟悉的琴聲又開始在竹館內蕩漾開來……
殞驚天靜靜地望著女兒小夭,似在聆聽,又像在怔怔出神……
琴聲停了很久,殞驚天才醒過神來。
小夭望著父親,眼中竟有一片潮潤,她低聲道:“爹,這是娘當年常常彈奏的曲子嗎?”
殞驚天從來沒有告訴小夭這件事,所以他很有些驚訝、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
隨後他指了指窗外的翠竹,道:“這些翠竹是你娘當年親自種下的,當時隻有十幾棵,如今已占滿了整個園子了。你娘最喜歡置琴於竹館窗外,對著窗外的翠竹,焚香彈奏,而彈奏得最多的,就是這曲《天上人間》。”
“娘美不美?”小夭道。
殞驚天笑了笑,道:“在爹的眼中,她就是世間最美的女子了。”
小夭心道:“那在陳大哥的眼中,爻意姐姐就是世間最美的女子了,事實上爻意姐姐本就是世間最美的。”
她不願再想此事,轉而道:“爹,女兒這一曲《天上人間》與娘相比如何?”
殞驚天道:“其實爹乃武道中人,並不懂樂理,不過這一曲《天上人間》聽得多了,多少有些了解。你彈得很好,遠比爹想象的要好,但你的這一曲《天上人間》與你娘所奏的不同,她的《天上人間》顯得格外清麗脫俗,摒棄了一切世俗的雜音,縹緲如仙,不食人間煙火,她從不在不開心的時候彈奏此曲,而你的琴聲似乎別有韻味,不是空靈,而是……而是沉甸甸的。”
小夭嘟起嘴道:“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說我彈得不如娘好。”
殞驚天笑了笑。
直到小夭返回紅葉軒,殞驚天仍未離開竹館。
竹館的燈一直亮著至天明,似乎殞驚天在竹館中度過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
東尉將鐵風被一陣叩門聲從睡夢中驚醒。東門是受卜城威脅最大的城門,鐵風壓力之大可想而知,昨夜他直到二更方回東尉府就寢,府衛知道這一點,如果不是有特別緊要的事,是不會打擾鐵風的。
鐵風明白這一點,所以一聽到叩門聲,便立即翻身起床。他是和衣而臥,無須穿戴。
鐵風問了聲:“門外何人?”
“是我,祝梁。”
鐵風心頭“咯噔”一聲,猛然一沉:祝梁乃東尉府次將,並非普通府衛,昨夜當值戍守東門。鐵風心中頓時有了不祥之感,暗忖難道是卜城毀約背信開始攻城?但為何未聽到警號聲?
“進來吧。”鐵風道。
祝梁推門而入。
高、瘦、黃,祝梁在任何場所都很顯眼,他甚至比鐵風還要高出半個頭。
鐵風見祝梁衣冠齊整,便放下心來,應不會是卜城開始攻襲東門。這時鐵風也想到如果是卜城戰士攻城,祝梁根本脫不開身來見他,心中不由自嘲道:“看來我是草木皆兵,過於緊張了。”
祝梁道:“尉將,城主獨自一人已由東門離開坐忘城,他……”
“什麼?!”祝梁的話還未說完,已被鐵風打斷,“什麼時候離開坐忘城的?又是前往何處?”
“半個時辰之前,城主未說他將去往何處……”
“混賬!”鐵風勃然大怒,再一次將祝梁的話打斷,“半個時辰過去了你才來稟報,我一刀劈開你!”
此時鐵風怒目圓睜,神情近乎猙獰,模樣甚是可怕,似要擇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