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問的緩兵之計正中左知己下懷,左知己心中暗暗發笑,這樣一來,既支開了單問,排除了自己行事的最大阻礙,又讓單問這一卜城鐵腕人物擁護自己取代落木四昔日的地位——即使隻是表麵上擁立,對左知己也是百利而無一弊。
左知己知道即使有冥皇的旨意,若是單問極力作梗,那麼自己成了卜城唯一的城主後,仍會有不少的隱患,單問在卜城的影響決不在他這個二城主之下!
盡管心中誌得躊躇,暗自得意,但左知己的臉上卻絲毫未顯現出來。他很勉強地道:“單尉既有萬全之策,我也無話可說,但願單尉能馬到成功——不知單尉準備何時起程?”
“今夜就起程。”單問的回答讓左知己心中暗喜。
但他還是有意追問一句:“為何急於動身?”
單問壓低聲音道:“因為眾人皆知我等是明日退兵,押送殞驚天進禪都也是在明日,而我今夜起程,可謂出奇不意!”
“僅憑這一點就能保萬無一失?”
單問道:“當然不能,除此之外,我還另有安排。”他看了看四周,接著又道:“隻是此地非交談之地。”
左知己的架子已擺得十足,這時便順水推舟道:“你見機行事便是——我想去看看落城主,雖然我與落城主常有意見相悖之時,但彼此皆是為樂土大業,總算也同舟共濟一場。如今落城主遭了不測,從此再無人與我共擔卜城重任,真乃唇亡而齒寒啊!”
這番話,左知己說得十分自然,仿佛這真的就是他的肺腑之言……
時間很快悄然滑至酉時末,夜色深沉。
卜城大營哀樂淒婉,滿營掛喪,落木四的遺體入殮後裝上靈車,由兩千名卜城戰士送回卜城,隊伍緩緩穿過大營,向東而去。眾人送出很遠,仍不肯回頭,不少追隨落木四多年的人更是忍不住號啕大哭。
依卜城的風俗,一名老者在卜城大營東向一座隆起的土丘上設下祭壇,祭壇擺放了靈牌,四周遍插靈幡,慘白的燈籠高高掛起,要為城主落木四的亡靈照亮回歸故土的漫漫長路。守在祭壇周圍的卜城戰士著素衣,縛孝帶,神情悲蹙。
緩緩向東而去的隊伍中,居中的是載著落木四靈柩的靈車。
而整個隊伍最後麵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內,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單問,另一人則是殞驚天。
兩人都沉默著。
秋夜的風緊一陣慢一陣地拍打著車廂後的簾子,響著尖銳的哨聲鑽入車內,寒意侵膚入肌。
月照曠野鴉半飛,霜淒萬木風入衣……
已漸漸離開大營,卻仍能依稀聽到遠處祭壇上老者嘶啞而蒼涼的頌歌:
“天上的風嗬,永無平靜;世上的人喲,何人能得永生?人間有情埋起來……”這是一首與卜城一樣古老的獻給死者的頌歌,單問已不知聽過多少回,唯有這一次,卻深深地感到它的沉重與深沉……
就在單問一行離開卜城大營半個多時辰後,又有一列人數隻有二三百的隊伍離開卜城大營,向北而去。
統領這隊人馬的人是欒青,他也是依單問的安排如此做的。這一列人馬行蹤隱秘,離開大營時幾乎是悄無聲息,幾輛馬車也是垂著黑色的帷幕,外人無法看清裏麵的情形。
這是單問有意布下的假象,要借此吸引加害殞驚天的人的注意力。
單問自信自己真假難辨的部署一定能收到奇效,殞驚天隨靈車而行,明日中午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與送靈柩的人馬分道而行,便可直抵禪都。
將殞驚天平安送至禪都是落木四生前與殞驚天的約定,單問由此猜測這也是落木四的遺願。
他卻不知,落木四已完全識破了冥皇的昏愚與殘酷,如果可能,落木四寧可選擇與殞驚天聯手合力共與冥皇為敵,誅殺昏君,還樂土以朗朗乾坤。
可惜,饒是單問足智多謀,仍是為假象所迷惑,以至根本未能料知落木四最後時刻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