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眼看要天亮了,給人堵在船裏就完蛋了。出了艙門將鎖再掛好,林雷豎起中指,白白了,哥們拿點小東西就當賠償你祖宗給中華造成的損失吧。
天亮的時候,林雷已經出現在長崎街道上。現在的目標是長崎三和町的福劍會館,到了那裏就一切好辦了。他低著頭走著,身旁是目不斜視匆忙的上班族。這些鳥男女個個穿得人模狗樣的,男人都是筆挺的深色西服公文包。女人化著淡妝,身著職業套裝,拎著精致的小包,絲襪下光潔的大腿,真腐敗啊。
街頭有穿製服的狗子騎著自行車經過,林雷再不敢多看,低下頭隨人流而去。哪裏人少哪裏走,他這一身休閑打扮簡直有點異類。
在一條小巷林雷攔住個高中女生樣的妹子,顯擺著好久不用的英語:please,canyouhelpme?
哪女生一楞,吐出一串哇拉哇拉的鳥語。林雷苦笑,無奈的搖搖頭。那女生意識到他聽不懂東洋話,拿出了紙和筆給林雷示意他寫。
三和町福劍會館?
這下她明白了,接過本子畫起了路線圖,撕下給了林雷。
林雷一揚手,沙由拿拉,這妹子真客氣,在後麵還給他來了個九十度鞠躬。
照著那女孩畫的路線走,來到了唐人街。林雷越來越覺得親切,兩邊店鋪都是中文店招,掛著紅燈籠,貼著紅福字。前麵不遠一幢描龍畫鳳的中式古建築,魏魏然已經有百年歲月,然而青磚白牆朱紅立柱,透著滄桑不凡的架式。這正是林雷和陳華在船上無數次談到的福劍會館的樣子,物還在,人已非,可憐的阿華不知是死在海裏了還是給東洋海警抓去了。
林雷強忍心頭激動,臉上還是一副風清雲淡的樣子,慢慢走進了會館。
“請問你找誰?”看到他東張西望,一個四十左右一臉驃悍的中年人問道。
“我找七公。”那人聽林雷說普通話,來了一句,“你哪裏人?”
“福周。”林雷小聲道。
“摸添國七嘎(沒聽說過七公)。”那人忽然用福周話來了一句。
“女凱挽囚(你開玩笑)?”林雷下意識的用福周話跟了一句。
中年人表情緩和下來,招招手示意林雷跟他走。從後門出去又七拐八轉的穿過數條巷子,在一扇不起眼的門前停下。他篤篤的敲門,林雷注意到三下急促,又兩下緩慢,應該是個暗號。門開了,中年人讓他自己進去,關上門離開了。
林雷在天井裏打量著,一個穿著長袍戴著舊式禮帽的老人家笑嗬嗬的看著他。老人正是前兩年回鄉省親的七公。說起來七公是個傳奇人物,他是林雷爺爺的本家兄弟,十幾歲時被抓壯丁到台海,眼看著大軍打過來,前線整天炮聲隆隆,一天他看見一艘東洋商船在港口卸貨,主動上前幫船主幹活。晚上就偷偷溜上了船,在底艙裏忍饑挨餓躲了三天才出來。這時船已經在公海上了,船主看他年輕肯幹,將他帶到東洋,在船主手下幹了幾年小有積蓄後,七公不再出海。看到長崎是個繁忙的港口城市,當時正是米國和東洋的蜜月期,煙鬥麥克將軍長駐東洋,在長崎轉運棒子國戰爭所需軍事物資。七公和他結識的一幫華人兄弟開辦公司,先是組織人手出賣勞力,漸漸有了資本和人脈又做起貿易,在七十年代末,林雷爺爺去世的時候,爺爺遺憾的是臨死時沒和七弟再見上一麵,這時七公已經成為長崎華人圈的大佬了。
前兩年林雷高二暑假的時候,七公回國省親了。身份是愛國歸僑,日資實業家。那場麵真不是蓋的,村裏所有同姓的男丁一人一個金戒指,女丁一副銀鐲子。舞獅,戲班,流水宴,縣長和市僑聯的領導都到場祝賀。
林雷和陳華本來就是不安分的年紀,又看到七公那衣錦還鄉風光的樣子,就纏著七公要跟他出去。
七公在林雷連敬了幾碗家鄉的米酒後,這樣說道:想出來是好事,我們福劍人全世界都能生根落戶。你們先把高中讀畢業,自己想辦法到東洋,到了東洋,後麵的事一切有我。林雷當時想七公是要考驗我們,如果自己都走不出來,肯定也是個沒路子沒手段的,能走到外麵,一切都得靠自己,靠自己的一雙手闖天下,才是好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