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誌強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眼看著山下,一大堆鬼子又繼續集結起來,在山頂上學生兵的槍支射程之外不慌不忙的列隊。很顯然,他們是要準備再一次進攻。再扭頭看看自己身邊,剩下的這一百多號勉強還能堅持的學生兵,他說不出自己心裏是個什麼滋味。
也許,今天,這條命,就要交代到這裏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的工夫,鬼子兵已經集結完畢,那六門步兵炮眼看也已經調整好了,與上次一樣,不緊不慢的開炮,朝山頂上學生兵的陣地慢慢的轟著。被炮彈掀起的黃土劈頭蓋臉的砸在腦袋上,任誌強卻混不在意的隨手劃拉下去,曆經多次戰鬥,他的神經也早已粗大了許多,甚至可以說算得上是麻木了。
身後不遠處的散兵坑交通壕裏,一些個傷重的士兵淒厲的喊叫著,即便是那些柔弱的衛生兵就守在他們跟前忙忙碌碌也不能讓他們閉上嘴,畢竟肉體上的痛苦已經超過了他們能承受的極限。少數幾個傷的更重的人,則幾乎完全是憑著最後一口氣在慘叫。
這些垂死的聲音在任誌強的耳邊飄來飄去,就好像任誌強現在的心情,明知必死也要垂死掙紮一番。看情形,早就沒有了戰勝這一波鬼子的希望,但就算自己是塊牛肉幹,在被敵人吃掉之前也得崩下對方的牙齒來。即使自己這些人全部都交代到這裏,也要盡力給鬼子造成盡可能大的損失。
“要不要……再呼叫一次火力支援?”任誌強身邊的一個排長顫聲問到。
任誌強遠遠的看著山下散開的鬼子兵,沉聲應道:“你讓他們往哪打?恐怕……”他沒有說下去,但身邊的學生兵都明白他的意思。
經過剛剛一番苦戰,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當然火力也會比剛剛的要稀疏的多,恐怕,根本壓不住往上衝的鬼子兵,得呼叫重炮直接轟到自己陣地上才行了。鬼子在山下散開的時候一炮炸過去不一定能傷到一個,隻有在與鬼子纏鬥拖住敵人的時候,直接拿大炮轟,才有可能給集中的鬼子造成最大的殺傷。
正在糾結是不是要真的這麼幹的時候,忽然異軍突起。
真的是異軍突起。
從旁邊山穀的角落裏突然衝出一大群身穿土灰色製服的大漢,高舉著大砍刀,朝散的漫山遍野正準備衝上山坡的鬼子衝了過去。一時間殺聲震天,就連在山頂上的任誌強等人在傷兵的哀號聲中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他們就那麼目瞪口呆的看著,在落日的餘暉中,山下那連成一片的灰色身影如蜂擁而來的潮水一般,輕易就淹沒了幾撮屎黃色的鬼子兵。因為山下的鬼子是擺出的進攻陣勢,剛剛已經很分散了,一邊的鬼子被西北軍衝散,另一邊的鬼子距離卻還很遠,隨即那些距離較遠的鬼子立即飛快的集中在了一起,依托茂密的森林草場,用手中密集的火力給予衝過來的西北軍巨大的殺傷,刹那間掀翻了幾十人,堪堪抵住了西北軍的砍刀衝擊。
但是畢竟架不住西北軍人多,經過剛剛兩次衝鋒的消耗,剩下的鬼子已經不過幾百人了,可這一窩蜂舉著大刀衝上來的西北軍足有兩千多人。更何況,西北軍雖然窮了些,可並非隻有砍刀,畢竟那隻是缺乏刺刀的西北軍的權宜之計,每個人身後還背著步槍。
近戰用大刀,跟日本鬼子對射當然就要把步槍端起來了。
雖然西北軍的火力與鬼子相比弱的多,可架不住人多啊,兩千多條步槍居然也跟鬼子拚了個熱火朝天。
“咱要不要幫忙?”一個連長眼睛裏閃著光,興奮的問任誌強道。
“呆著你的吧,咱就這幾口人了,都衝出去了,誰還來死守著這山頭?”任誌強舔了舔幹幹的嘴唇不屑的答道:“再說,看樣子鬼子很快就要頂不住了!”
居高臨下,透過彌漫的硝煙,山頂上的學生兵對山下的戰況洞若觀火,可以清楚的觀察到,鬼子已經被壓縮在一處小山包上,但是火力密度更大了,西北軍的攻擊顯然吃力了許多。雖然依仗著人數的優勢,可隨著傷亡的直線上升,攻擊也逐漸停滯了下來。畢竟不管是誰的命也都隻有一條,麵對著幾條機槍的攢射,即使是最為凶悍的西北戰士也不得不將高貴的頭埋在了彈坑中,低的不能再低。
戰鬥打到這個份上,就陷入了僵持,誰也奈何不了誰。
負責這次對鬼子突襲的,是趙登禹的一零八旅一部。趙登禹親自帶兵趕來增援,本來打算偷偷摸到附近,一舉將鬼子砍翻,可開始打的還真是不錯,順風順水,將鬼子殺了個措手不及,可打著打著,怎麼就成這樣了?這可是自詡強悍無比的西北軍戰士在國內戰爭中從沒遇到過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