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隨著教練車隊離開駐地後,怨憤的心情平靜了下來;而無端的思緒卻不安分,四處飄遊。麵對車窗外美不勝收的原野,他視而不見,腦海裏閃現的,全是梅雨的倩影。忽然,他的耳畔出現了一個莫名的聲音,指責他說:“寒風啊寒風,你有什麼了不起?梅雨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她不就是寫了一篇你的人物通訊嗎?她把你的先進亊跡宣揚出去,讓更多的人知道,讓更多的人感動,這又有什麼不好?”
“我不喜歡,我不想張揚!”寒風心底裏的聲音回答說。
“你不喜歡,你不想張揚,說得好聽,但很自私!”
“我怎麼自私了?”
“怎麼自私?想想看,如果全團、全軍的人都像你,隻幹不說,又怎麼能交流經驗、鼓舞士氣?沒有士氣的軍隊,又哪來戰鬥力?”
“就算我自私,可梅雨她不講信用,不夠朋友!”
“她怎麼不講信用,又怎麼不夠朋友?”
“她未經同意,就把我跟她閑聊的內容見之報端,向外傳揚。”
“這不能責怪梅雨,身為新聞記者,她有責任把感人的事跡向外宣揚。假如你的事跡不感人,不能打動讀者的心,她是不會向外傳揚的。”
“按你這麼說,反倒是我錯了?”
“當然是你錯了。再說了,如果梅雨把文章寫好後送給你過目,你會同意發表嗎?”
“當然不會!”
“這就對了!梅雨作為新聞記者,她的判斷力比你強。她認為文章發表後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通過報紙,能使你的名字全軍傳揚。梅雨也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她有什麼不對,有什麼對不住你?”
“她——”
“她什麼,說啊?”指責的聲音繼續在寒風的耳畔說。“梅雨雖說是記者,但畢竟是姑娘。一個姑娘家,千裏迢迢專程來見你,而你倒好,擺起臭架子來了,避而不見!如果你在團長麵前隨便說說也就罷了,誰想到你小子竟然來真的!你的行為太卑鄙,算什麼男子漢!”
“我——”
“我什麼我!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大海一樣的胸懷,能容納百川!而你呢?卻容不下一個姑娘!不,連姑娘的一番好意都容納不下!這樣的寒風算什麼?隻能算作小人一個!”
“你說得對!”寒風頓悟道。“我是小人!”
“再說了,梅雨不是說過她要當你的媒人嗎?如果不見她,跟她鬧翻了,那麼你的對象上哪找?團長給你的任務怎麼完成?“
“對啊!我怎麼就把這檔子事給忘了呢?”寒風吃驚地說。“不行,我要立刻回去見她!”寒風的心底話由於忘形故從他的嘴裏滑了出來,被坐在身旁的五班長老鷹聽了去。
“連長,你要回去?”老鷹問道。
“啊?哦。”寒風知道自己因沉思而失態,故趕忙掩飾。“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亊要處理,需要立刻回連部。”
“行,我來開車送你回去!”老鷹說完就叫正在駕車的學員停車,待學員爬上車廂後,隻見他迅速將卡車調頭,然後油門一踩,卡車便風馳電掣般往回趕。老鷹駕駛的卡車走出沒多遠,在山坡的轉彎處正好與百裏風駕駛的吉普車相錯,由於雙方的車速太快,故都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駕車員是誰。
卡車回到連部門口,老鷹把寒風放下就又回返,繼續學員的道路駕駛訓練。
馮夢龍送走梅雨後,在連部辦公室裏坐立不安。他既希望梅雨見到寒風,但又怕梅雨見到寒風。“作為新聞記者,千裏迢迢趕來,見不到釆訪對象,心裏難免失望;作為年輕姑娘,誠心前來道歉,見不到道歉對象,又該有多難過!”馮夢龍想。“假如見到了寒風,而寒風卻擺出一副臭駕子不予理睬,那梅雨會多難堪!她的臉麵往哪放?這都是我的錯!我為什麼要拿《戰士報》給寒風看?我為什麼要把報紙扣下來?我為什麼不勸寒風麵對梅雨,兩人麵對麵講清楚不就結了?馮夢龍啊馮夢龍,你真是沒亊找事,人家兩人之間的亊,你橫插其中湊什麼熱鬧!”馮夢龍越想越後悔。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他到報架上隨便拿了一份報紙,坐到辦公桌前,裝著一副認真閱讀的架式。
不知過了多久,馮夢龍忽然覺察身後有動靜,於是猛地轉過身來。當他看見寒風從門外走進來時,心裏十分驚訝,急問道:“連長,就您一個人?梅記者呢,她沒跟您一塊回來?”
“梅記者?她真的來了?”寒風答非所問。
“來了。她在您隨車隊出發後不久就來到連部了。”
“那她人呢?”
“您問我?我正要問您呢?”馮夢龍說。“她坐著吉普車到路上找您,你們沒有碰上?”
“沒碰上,也許錯過了。”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在家等著唄。”
“也隻能這樣了。她在路上見不到您,肯定會返回來。”馮夢龍說。接著他就把他和梅雨見麵的情況一一告訴了寒風,完後說:“連長,對不起!我馮夢龍無能,沒有辦法勸梅記者離去。”
“又不是你的錯,道什麼歉!”寒風說。“錯全在我。”
“怎麼會是您呢?”
“我不該叫你把報紙扣下。不就是一篇文章嗎?有什麼大不了!況且文章裏又沒有說我寒風不好,就算說了,又有什麼?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你真的這麼想?”看到寒風的突然轉變,馮夢龍難免有些疑惑。
“嗯,我真的這麼想。”寒風坦誠地說。“我更不應該避開梅雨,不與相見。人家從大老遠的地方趕來,我應盡地主之誼、待客之道才對,而我卻呈一時意氣,避而不見,慢待人家,如今想來,我寒風真不是東西!”
“連長,您能這麼想那就太好了!”馮夢龍興奮地說。“您好好在這裏待著,等梅雨返回。我到廚房去,叫炊亊班中午加幾個菜!”
馮夢龍說完就走,路過寒風宿舍門口時,突然聽到裏麵傳出呻吟聲。他猛地愣了一下,繼而打開房門,隻見石平蓋著厚厚的棉被仰躺在床上,眼睛緊閉,不停地呻吟。馮夢龍一驚非小,快步上前問道:“石平,怎麼了?”不見回答,又連叫了幾聲,還是毫無反應,他伸手到石平的頭上摸了摸,滾燙滾燙,於是扯開嗓門喊道:“連長,您過來看看,石平生病了!”
聽到馮夢龍的叫喊,寒風急忙走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說:“這家夥早上起來說身子不舒服,我還以為這些天太累了,故叫他在家休息,沒想到他真的病了!”
“看樣子病得還不輕,像是暈過去了,叫都叫不醒。”馮夢龍說。“衛生員又不在家,隨教練車隊出發了。連長,您說怎麼辦?”
“還是你留下看家,等待梅記者返回。我把石平送衛生隊去。”
“行,就這麼辦!”馮夢龍回答說。“一班正好有一台車在庫裏保養,估計已經弄好了,我去開過來。”
在團部衛生隊,經過醫生檢查,石平患的是急性肺炎。醫生作了緊急處理後對寒風說:“須立刻將病人送七六三醫院,你們派誰跟隨?”
“我。我陪他去。”
臨行前,寒風在衛生隊給馮夢龍打了電話,告訴了石平的病況,還一再叮囑見到梅記者後轉告他的歉意。
寒風把石平送到醫院後見沒什麼危險,便隨救護車連夜趕回到連部。
在連部辦公室,馮夢龍向寒風詳細彙報梅雨返回後的情況,他說:“就在您從衛生隊打回電話沒多久,梅記者就回到連部了。進門時我見她滿臉喜悅,但當我告訴她石平患上急性肺炎、您已陪著上了七六三醫院時,她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直至我轉告了您的歉意,她的臉色才由陰變晴,稍稍露出點笑容。梅記者本打算住下來等您,可團長打來電話催她回去。她接完電話後對我說,‘很遺憾沒有見到寒連長。我本想當麵向他道歉,還想告訴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請你向他轉告我的歉意,有空我會寫信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