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宛如殘燈,我魂魄沉沉無依。
那夢裏無窮無盡的血腥湧來,我滿額是汗,猛然一醒,下意識捂著胸口,卻並無淋漓鮮血。
我驚訝莫名,隻道自己已經魂入幽冥,然後周圍氣息溫暖舒適,竟渾然不似森森地府。那床鋪柔軟,周圍布置熟悉又陌生,與我少女時候閨房布置一般無二。
也不知是誰將我安置於此,我支起上身,微微一動,才發現身上穿的是件薄薄粉金輕紗白領裙。這是我少女時常穿的裙子,喜愛在中午小睡時候套在身上,再在身上加一件薄薄百花被。
這件裙許久不曾穿了,也不知誰將裙子套在我身上。而我目光低垂,竟然看見身上蓋著的是柔軟的百花被。
陽光從東邊窗戶照入,滑過了梳妝台,那梳妝台上擺著明亮的銅鏡,盛胭脂的白玉石盒子,相思木梳上係著一道紅紅繩兒,紫檀木做的首飾盒邊放置兩個一大一小翡翠瓶子,大的盛著水粉,小瓶裏盛著梳頭用的發油。
一切布置,竟然熟悉得讓人不可思議。
而我望向梳妝台,頓時一呆。那梳妝台上擺著銅鏡,鏡裏照著我的樣子。鏡中的我眼睛勾起,眼角泛著桃花,一頭長發烏亮,宛如緞子一般,散在我的身上。
我情不自禁摸著臉蛋,那鏡中少女是我十八歲時候樣子,我伸手捂臉,那鏡中人亦做同樣動作。我如何會變成這等模樣?
還不曾反應過來,那門被一道嬌小身影推開,進來的少女十四歲年紀,眼睛彎彎,目光清亮,臉頰稚氣未脫,正是我的小妹風雅小嫻。
“二姐,快些!鳳哥哥回來了。”
我又驚又懼,小嫻都死了十年了,如何會又出現在我麵前。我整個人一抖,竟不知整件事情是誰安排。小嫻卻渾然不覺,伸手拉住我的手掌,她的手又溫又軟,不似鬼魂妖怪。
我一生從來不曾如此吃驚,被小嫻拉著,赤足匆匆套上粉白色繡花鞋。
最初驚訝恐懼散去,我看著小嫻,心中卻是一酸。小嫻小我四歲,在我心中,隻是個未長大的妹妹,簡單得像河裏的水,她活潑可愛,老愛黏著我,我雖然喜歡她,然而也不會與她有很多共同語言。
如今她拉著我的手,就像從前一樣,毫無芥蒂。我明明知道她已經死了,可竟然不免一陣歡喜。恍然之間,我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簫庭對我的殘忍,那如噩夢一般的歲月,隻不過是我午睡時候的胡思亂想。然而我搖搖頭,我並未瘋癲,眼前一切,雖然不可思議,但卻並非真實。
也不知何人,如此神通廣大,安排這一切。
我心口慢慢變冷,望著眼前“小嫻”,想要抽去手。
然而她已經拉我走出相府,不過一巷之隔,眼前赫然正是將軍府。我驚訝莫名,透過巷口望去,此處正是西華街。然而將軍府早被焚毀,如何會又重新建立?
慢慢的,我有些須明白,眼前的一切,隻怕並非有人設計。隻因為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小嫻已經拉我入將軍府,所謂將軍府,並非名字叫將軍府。這所寬大府邸,是西燕將軍老來住所,家眷亦一並住入,因為麵積極為寬闊,房屋連綿,也不知有多少間。京城市井間戲稱此處為將軍府。
我胡思亂想,回過神來,已經被小嫻拉到將軍府的練武場。我向來厭惡來此,隻因為不願意見到鳳樂。此刻要回神已經來不及,於是呆呆站立。
那練武場傳來嘩啦水響,我抬著頭,見著一名硬俊男子,赤著上身,將一桶水澆在身上。水珠兒嘩啦啦落下,那男子身子骨極俊挺,肌膚流露出塞外紅柳的鮮潤,頭發根根宛如鐵絲,不曾用發帶束住,散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