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我心頭一涼,隻因那得病之人,我從來沒有聽過有人能夠痊愈,連連咳嗽,眼前卻黑黑的一片。想必我與那些得病的難民接觸,所以也染上瘟疫,什麼接觸之下不會被傳染,隻是安定人心之詞了。
發覺滿月抱著我,我用力將他推開,喝道:“你給我滾——”
滿月退後幾步,不知所措,我許久沒有這麼粗魯和他說話了,何況就算平時,言語雖然冷淡些,也斷不會無緣無故對他發脾氣。他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我,顯得十分困惑,也顯得十分的無辜。
我看了他一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滿月走了過來,我喝道:“你站著,別給我過來。”最開始對他呼喝,自然是因為害怕將病傳染給他,可現在心中確實升起一股暴躁。我心煩意亂時候,滿月斷然不能幫什麼忙,隻盼望他不要打攪我,讓我想個法子。
滿月雖沒有質問我什麼,可是一雙眼睛裏卻流露出探尋之色。
那種目光也是一種打攪,我哼了一聲,說:“你一個人走吧,我不陪你去風煙郡了。”
原以為他軟弱,性子又很好,我這麼說他,滿月隻會軟膩膩的在待在我身邊,用那雙無辜又單純的眼睛看著我,不知所措,然後整個人不知道這麼辦才好。
然而滿月他那雙眼睛明亮,怔怔看著我,臉上帶著些許思索,他臉上髒兮兮的,可一雙眼睛卻是亮極了。那如秋水一般的目光,好像九月時候,那深深的碧潭映照著星光。就算臉蛋汙穢,一張臉卻是動人極了。
我從來也沒想過滿月會有這樣的眼神,他為什麼有這樣的神情呢?難道因為我說話重了些,他生氣了?我沒有想過滿月會生氣。
與他目光相對,不過片刻,我卻覺得一股冷凜的味道順著我脊梁爬上。我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由暗生委屈,我因發現自己染病,說話重了些,難道需要我去道歉?我向來任性,就算自己錯了,道歉的話也說不出口。父親對我縱容,鳳樂對我寵溺,就算是簫庭,這些賭氣小事,他也從來不跟我計較。
然後我竟然聽見滿月歎了口氣,點點頭說:“姐姐,你好好保重——”他好像歎了口氣,竟然幹脆利落,轉身便走。
他竟然這麼大脾氣,我先是氣堵,接著一陣心驚,他那麼柔弱,手無縛雞之力,從小被人保護著,如今雲郡那麼亂,他怎麼能夠平安去風煙郡呢?隻怕連路也不認得。
“慢著!”我在他背後喚住他,心中躊躇,要我向他道歉萬萬不能,然而要他留下,豈不是示弱?我自認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哪裏能夠去伺候他的脾氣?
心中雖然躊躇,終究還是開口:“罷了,你,你不用走。”我自認已萬分委屈,更主動示弱,哪知滿月頭也沒回,竟然說:“姐姐,你的心意我很明白,我,我還是走好了。”還是那怯生生的語調,動作卻決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