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薑城,相爺會認我們麼?”桌上隻兩盤菜,整個嶺鎮都絕了糧,家中米缸早已見底,女人的聲音透著幾分疲憊,往孩子碗裏夾了一塊狗肉,又往男人碗裏夾了一塊雞肉。
蒙棄兒已經十四歲,聽得懂父母所談之事,她看著碗裏的肉,遲遲不肯吃,抬眼看向父親,平靜地問:“爹,這是……”
大人沒有理會她,男人咬了一口雞肉,說:“先離開嶺鎮再說吧,等到了薑城,我把孩子送……”
“薑城?”蒙棄兒皺了眉,忍不住打斷大人的話,“爹,我們要去皇城嗎?”
“棄兒,忘了娘跟你說的,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女人有些不耐地提醒道,看她碗裏的肉沒動過,說,“你不是早餓了麼,快些吃。”
母親的眼中從未有過半分溫柔,對她甚是嚴苛,她低頭,狗肉的香味令她陶醉,她不記得吃了多少,桌上都是她吃剩的骨頭。如果阿弟還在,一定吃得比她多。
阿弟十歲便死了。那天天熱,阿弟和村子裏幾個孩子在河裏戲水,而她則在河邊洗衣。她看到阿弟撲騰著水麵,以為他又在與她玩鬧。她將衣裳過水擰幹,卻已經看不到阿弟的身影,其他幾個孩子也不見了。
她一個人回家,抱著洗淨的衣裳,娘哭了。爹狠狠地打了她,木棍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她身上,她縮在牆角,不敢哭,也不敢喊。盼望娘能夠攔住爹,但她被打得昏過去,也沒看到娘過來,若是阿弟遭到這般打,娘早就護著他了。
阿弟死後,爹娘一直沒與她說話,隻將她關在家裏。
後來知道,和阿弟一同淹死的,還有村長家的孫子,一同戲水的幾個孩子都被關在了家裏。那年蒙棄兒十一歲,還隻是個孩子,不敢下水,以後也都害怕下水。她總覺得阿弟在水裏等著她。
馬車很顛簸,她第一次坐馬車,娘已經靠在馬車裏睡著,爹在趕馬車,天已經很黑很黑了,碗裏裝著吃剩的狗肉,她有些餓,伸手拿了一塊,肉已經涼了,難嚼。她探頭往外看,竟然下雪了,伸出手去接住那紛揚飄落的雪花,融在她的手心,甚是透涼。少女目光淡漠,望著遠方被大雪覆蓋的道路。
被大雪“淹沒”的梁國青城,白雪皚皚帶出冬日的寒冷,穿透女子略顯單薄的外衣。
“今晚先在客棧住下,等天亮繼續趕路。”炎煊回頭看了一眼藍輕煙,她美麗的臉上顯著幾分疲倦,天氣很冷,她的小臉被凍得紅彤彤的,眼睛甚明亮,看著他。
“這裏離皇城還遠麼?”她瑟瑟發抖,問道。
炎煊解下自己外麵的袍子給她披上,他是習武之人,不至於被凍得如何,煙兒身子弱,極易感染風寒。他將藍輕煙護在身後擋著迎麵而來的風雪,“這裏已是青城境內,過了青城便是皇城。”
雲來客棧中已經歇了很多人,掌櫃的姓姚,大名姚悉風,看著年輕,不過三十出頭,不愛說話。老板娘丁瓊是個嫵媚多姿的女人,穿著一身彩雲衣裳,梳著靈蛇髻,發釵上鑲著一顆圓潤的珍珠,她見到生人甚欣喜,拉著藍輕煙上了二樓的房間。
客棧大大小小的統共二十一個房間,此處位於城郊,平日裏沒什麼人,隻三個夥計、兩個小二、二個跑堂,廚子也有兩個,菜做得不怎麼樣,勉強能入口。
丁瓊總是笑麵盈盈的,熟絡地領著藍輕煙進屋,邊走邊說:“這雪下得突然,這不,都是被困在我這客棧裏頭。”見藍輕煙溫靜恬然,她打心眼裏喜歡,問道,“姑娘這是打哪兒來,與你一道的俊俏公子可是你相公?”
藍輕煙立馬解釋說:“不是,炎公子是……”
“老板娘莫見怪,我這娘子臉皮薄,被你問得說不上來了。”炎煊也跟了上來,聽到二人的談話,替藍輕煙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