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中年漢子,身單力薄,形容枯槁,頭發禿了不少,畏縮脖子的時候,像個烏龜腦袋,眨巴的眼睛像在思忖兩位警察的來意,而且還不時伸著舌頭舔下幹巴巴的嘴唇。一張嘴,露著豁了一顆的門牙。
董韶軍按著慣例要掏東西時,被餘罪攔住了,餘罪眼睛眨也不眨地問道:“席革,多大了?”
“三十六。”嫌疑人道。
“給我講講,這牲口怎麼往回偷。”餘罪道,掏著煙,很客氣地遞給那人一支。那人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點上,貪婪地吸了一口,這才異樣地看著餘罪。餘罪解釋道,“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學學你的手法,做點預防。你可以呀,能偷走一車羊,要不是縣裏巡警隊查車,還逮不著你啊……嗬嗬,厲害,看你這樣,是老手了,我猜猜你的手法,你肯定是拌了點羊喜歡吃的飼料,勾引到你車上,對不對?”
“不對,那多費勁。”嫌疑人道。
“那你的辦法是……”餘罪異樣地問。
“用、用……用紙就行。”嫌疑人抽著煙,眼睛還貪婪地看著餘罪的手邊。餘罪一揚手,那盒煙全扔過去了,嫌疑人樂了,往兜裏一揣,開口了,“羊最喜歡啃紙,你卷個紙條,得用木漿紙,再用鹽水一泡,這羊啃起來了,你拿鞭子抽都抽不走。”
“哦,這辦法好啊。”餘罪眼亮了亮,嫌疑人的手法,很多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到,他似乎沒想通似的又問著,“可偷一車羊,你得卷多少紙條子?”
“不用,你得認頭羊,頭羊不走,其他羊就不動;頭羊一走,就是個坑,其他羊也嘩嘩往下跳。嘿嘿。”嫌疑人笑著,似乎在討好著餘罪,眼珠子轉悠著,似乎又在想,能用這些邊角料換到多少實惠。
餘罪沒吭聲,給了一個友好的笑容,那笑容讓嫌疑人有一種錯覺,對麵不像警察,而像同行那種讚賞的表情。餘罪的手再從兜裏伸出來時,又是兩包煙擱著,拍了拍問著:“席革,那要是偷牛呢?”
“偷牛難度就大了點,主人看得緊,而且如果不是耕牛,沒穿過鼻子,那牽鼻子的老辦法就不能用了。”嫌疑人道。
“那怎麼辦?”餘罪問道,嫌疑人一笑,餘罪揚手又扔了一包煙。嫌疑人拿在手裏才開口道:“兩種辦法,一種是想辦法把啞藥摻牛食裏,吃了它喊不出來,牽的時候就不容易被發現了;另一種就狠了點,你下點藥把它藥死,然後到牛主手裏收,死牛的價格就便宜多了。不過我沒幹過,我就牽了一回,還是小牛犢,我已經向政府坦白交代了。”
董韶軍聽得又氣又好笑,每每遇到嫌疑人,餘罪都是這樣,聊上半天和案情根本不相關的作案手法,而每個嫌疑人所說的辦法,都有所差異,比如今天的偷羊辦法,還是首次聽到。
一支煙工夫,已經聊了不少東西了,餘罪看了董韶軍一眼,開始進入正題了。董韶軍話題一轉問著:“你幹這行的,應該聽說過頻發的偷牛案吧?你們左玉縣一共發生過七起,被盜的耕牛有三十七頭,說說,這可是立功贖罪的好機會。”
“喲,這個您不是第一個問我的了,我真不知道,那牛不但不好偷,你就偷上也不好賣,一般沒人沾那玩意兒。”嫌疑人席革苦著臉道。
這句話像真的,不對,就是真的,餘罪從他的臉上沒有發現到試圖隱瞞什麼的痕跡,招招手,上來,認樣東西。
東西在董韶軍手裏,是從羊頭崖鄉那幾個賊身上發現的藥膏類玩意兒。要說人聞著可不怎麼好受,席革一捂鼻子,一股臭味襲來。他苦著臉看著兩位警察,不知道什麼意思。
“認識這是什麼東西嗎?”餘罪重複著四天以來的同一句話,這是最關鍵的一句,他在這個問題上麵已經失望很多次了,此時一看嫌疑人這樣子,心想八成又得失望了。
“這麼臭,什麼東西啊,不認識。”嫌疑人搖著頭,捂著鼻子,坐回了原處。
不但東西不認識,連那排出來的幾張照片也不認識。而且這人說話很老實,董韶軍相信這種已經服刑兩年多,連人格尊嚴都不要的貨色,換句話說,他應該不敢說假話。更何況右玉縣離五原、翼城差著幾百公裏,認識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董韶軍一歎氣,失望到了極點,又白來了。他剛收起了東西,準備喊管教的時候,餘罪不經意看著嫌疑人摸著胸口那煙的得意勁兒,突然來了句:“過來。”
“哎。”嫌疑人一彎腰,屁顛屁顛上來了,以為還有什麼東西。
不料餘罪像是報複一般一伸手:“把我煙還給我。”
“啊?”嫌疑人氣壞了,對方換到了消息,怎麼轉眼又反悔了?不過他不敢發作,乖乖地把拿到的兩包半煙放在桌上,忍氣吞聲地低頭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