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夏(1 / 1)

北方的夏總是難受的,偶爾不耐煩的風,也隻是像吹風機呼呼的低檔,熱。

榆樹的樹蔭影影綽綽,伸出五指,漏下的陽光,新鮮又沉悶。

沈太太紅了眼圈,歇斯底裏地叫著,碧言悄無聲息地推開落地窗,隱匿在陽台的榆樹陰影裏。依山傍水,靜靜的湖,倒影著孤單的房子,沒有她的影子。瓷器破碎的聲波一陣一陣的,激起了湖波,一漾一漾。

琉璃桌上有一瓶指甲油,看不出新舊。碧言拿了過來,席地坐下,柔軟的地毯仿佛長了許多手,迫不及待地抓住她。

迎著榆樹陰影裏漏下的光,空氣中若有若無縈繞了一點玫瑰香,猩紅色襯著蒼白修長的手,詭異得像鬼。摔門而去的聲音,連蟬鳴也夾在了門外,隻剩些嗚咽,低低的。碧言忽的有些難受,透過空氣,她看到了多年前的母親,也是這樣的吧。

輕輕攏了攏頭發,碧言走出陽台,一股新鮮的空氣密密的裹挾了過來,一個活過來的世界。

“沈太太,”空曠的房子,突兀的聲音嚇了自己一跳,“我爸爸,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太太,不是愛人。”連碧言自己都不知為什麼要寬慰她,隻是出於女人的立場。沈太太沒有接言,想必自己是多言了,那樣的選擇,她自己怎會不知道?

沒有表情的笑了笑,碧言推開了厚重又精致的大門,仿佛有一句謝謝輕悠悠的飄過,隻是還未到達,就被關在了裏麵,碧言確信自己聽到了。

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沈氏的商業大廈前,燙金的“清遠國際”大字如此刺眼,即使高高掛在百米的地方,碧言還是感覺不舒服。掏出手機,播出了爸爸的電話,碧言自己都感覺很奇怪。沒響幾聲,就接通了,像是爸爸的作風,永遠迫不及待,永遠雷厲風行。

“碧言啊,有什麼事麼?爸爸很忙。”

“爸,我就問一句,晚上不回家了嗎?”

“大人的事,你還是不要過問的好。”

“我知道,我也沒想管,隻是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過兩天,是媽媽的忌日了,我該去陪陪她,你安排一下,今年,我想自己去上海的老房子看看。”

沈清海半天沒有答話,隻看著窗外出神,那密密麻麻的人點,晃得人頭痛,隻是他看到一個更小的點,一動不動,那是他的女兒,他和她唯一剩下的東西。

“你也大了,想去就去吧,爸爸尊重你的意見,我會給你安排好一切的。”

一股熱熱的風,又一次鋪天蓋地地吹過,仍舊舉在手中的電話傳來不耐煩的“嘀嘀”聲,碧言抬頭看了一眼高聳建築物的頂端——爸爸所在的地方。沈清海其實一直都在盯著那個小小的黑點,一動不動,其實,他知道碧言想說的是什麼,他知道碧言想知道什麼,隻是,不可以啊。

心中的傷痛即使結痂,也還是會痛啊,即使不能遺忘,也好過赤裸裸地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