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點了燈,卻仍舊是暗的,水汽朦朧,碧言疑心是自己花了眼,飯菜很簡單,卻是細致極了,沈家人是很注重養生的,吃飯沒有一點聲音。一盤黃燜魚翅,碧言端詳了好久,肖珊忙端了過去,碧言卻並沒有動筷子。她隻是想到,這道菜,繼母是極愛吃的,不過家裏並不是很常有。肖珊邊盛湯,邊望著碧言,自兀地說著:“不知小姐是想起了點什麼,盯著這菜看了這樣久,這菜啊,是夫人最愛的,就在出事前,夫人還是叫我做了這菜給送到醫院的,我……”
“醫院?媽媽不是在海邊出事的嗎?而且是直接就……”
“哦哦不是不是,瞧我這記性,是小姐出生的時候,我去醫院送的,記差了記差了,這樣的事也能記差,真是老了,老了啊。”
肖珊有些閃躲,王祁也跟著岔了話題,接過清口湯,遞給碧言,碧言知道,母親的死一直都是家裏諱莫如深的話題,便也不再追問,淡淡的攪著湯匙。
“肖姨,我想問你個問題,院子裏這樣孤零,為什麼單隻養了幾株茉莉呢?”
“哦,這茉莉啊,是夫人娘家院子裏的,打小和夫人一起長大,董事長見夫人很喜歡,就硬是大老遠的移到這邊宅子,說來也怪,剛移來時想要凋了,但董事長一直不叫移走,沒想到,夫人去世後,它反倒愈發好了,都說是夫人的靈氣不肯走,都在這兒了,隻可惜,這些年,董事長都不曾回來,隻當忘了這裏,也不曾見過這兩株茉莉,如今是這樣子好了。”
“小姐這次回來,想必也是為了夫人的忌日吧,不過那天正好也是你的生日,不知小姐打算怎麼過呢?”
“也不用鋪張了,我的生命都是媽媽給的,當然要以媽媽為重,哪還有什麼心思過生日呢。也不知媽媽當初是怎麼想的,單挑這一天,這些年了,我的生日能過開心嗎?”
“其實啊,有些事都是天定的,咱們誰都沒法預料,當年夫人也想好好過啊,她怎麼會忍心拋下那麼小的孩子自己走掉了呢,不過是天意啊,你還小,總有一天,董事長會拋開心結,跟你講清楚的。”
一頓飯因著談到了蘇雅墨,氣氛有些沉重,碧言連湯都沒喝幾口就起身離開了,王祁也隻是胡亂扒了幾下也放下了筷子,肖珊歎了口氣,開始收拾桌子。
碧言重新去了樓上,臨著欄杆呆呆的望著四周,王祁也上來了,手裏拎著沈碧言的行李箱,柔和的黃光打在淺棕色的箱子上,有種靜謐的美好。碧言沒有回頭,隻叫王祁把行李放到自己小時候住的房間,聽著王祁走開時淺淺的腳步聲,方才轉身去了那間房。
不同於外麵的暗色調,這間小小的寢室確實十分明亮,剔透的水晶燈把光射向四麵八方,映著淡粉的壁紙,倒是多了幾分柔和。碧言扶著冰涼的門把手,並不想踏進去。滿滿當當的長毛地毯,鋪天蓋地的壓下來,以碧言一直害怕的,糾纏不清的姿勢壓了下來。碧言深吸了一口氣,斜提起那個裝了她全部家當的棕色行李箱,走進那個陌生的,卻裹挾著她全部童年的小屋。
陳設很簡單,一切都是小女孩的格調,吊著淡藍色蕾絲邊的公主床,小小的泰迪熊抱枕,那些遙遠而熾熱的童年,正張開雙臂,牢牢的吞噬掉她。
碧言靜默的坐著,收拾著自己的衣服,連手表指針輕飄飄的移動都清晰可聞——然而碧言是不戴手表的。這樣愣了一下,碧言終於抬頭看見了角落裏輕飄飄的人影,肖珊正在浴室裏幫碧言做最後的打掃。
兩個人在一個房間裏,各自做著不同的事,卻一致的選擇沉默。
良久,浴室裏響起嘩嘩的水流聲,緊接著肖珊靜靜的走過來,告訴碧言洗澡水放好了,可以泡一泡了。
碧言抬起頭,驀地有些傷感,這好像是自己記憶以來,第一次有人為自己做這樣貼心的事。碧言是孤獨的,孤獨到有時會忘了自己這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