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木耳(2 / 3)

老範就抽晚上的空去找養蜂人喝酒。雖說是黃昏時分,太陽卻還沒有完全落盡,滿山碧綠的葉子被染上了一層金黃色彩,很好看。老範踏進養蜂人的營地後就被哪兒的景色感染了。山坡上一排排的木頭箱子上糊滿了同樣是金黃色的蜜蜂,不停地飛舞和起落,像無數的精靈。

老範走到木窩棚門前,衝著在蜂箱前忙碌的兩個人高聲大嗓地嚷了一句,沒被那兩個養蜂人聽見,卻被那近些飛舞的蜜蜂聽見了。有數十隻嗡的一聲就朝他的身邊飛了過來。

老範沒見過這樣的陣式,他一時間就傻了般立在了哪兒。

數十隻蜜蜂像轟炸機一樣將老範一下子包圍住,並且有幾隻朝他快速地展開了攻擊。老範的耳朵、鼻子和臉在瞬間被蟄了幾處。疼痛從未有過的襲遍了全身,他殺豬般的嚎叫起來。這一回的聲音比剛才他喊養蜂人時增大了幾倍,鑽進了養蜂人的耳鼓裏。

在老範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戴著蜂帽的男人竄到他跟前,把帽子從頭上摘下來,扣到了他的頭上。

養蜂人用手勢把亂舞著的蜂群引回到遠處的蜂箱裏,再把老範引到窩棚裏坐下。老範的疼痛依舊沒有減輕,他還在痛苦的哼哼。一個沒有帶蜂帽的小個子女人手裏端著一個罐頭瓶子走進來,嘴裏一邊說對不住大哥了,一邊擰開罐子,從裏麵舀出黃醬來給他往臉上抹。

老範知道這肯定是他們用來治療蜂蟄的良法,就忍著不吭聲。

許久,疼痛才漸漸的消失,老範的委屈就更大了。他幾乎是哭啞著聲音跟那個養蜂的男人說,這不是欺負外來人嗎,小蟲子也來蟄俺。本來是過來走動的,喝點酒增進一下感情,這下可好,先吃了你們一個閉門羹。

養蜂的男人忙道歉,並吩咐婆娘快些弄菜,喝了酒也解毒消腫的。

那個女人也麻利,不消一袋煙功夫,酒菜就擺上了,三個人坐下來喝酒。

兩隻盤子一隻大碗,盤子裏盛著山韭菜炒雞蛋和白菜炒木耳,大碗裏是老範帶過來的鹹肉和十幾個小辣椒,還有一些花生米。兩個男人一邊喝酒一邊嘮話,老範就知道了這對養蜂人夫婦的大概情況。兩人分別姓史和姓王,祖傳的養蜂釀蜜手藝,因為老家那邊不好生活,就舉家來東北靠手藝吃飯。

老範說你白天咋見不到影呢?養蜂男人說白天去老嶺那邊的一個伐木場鋸木頭,使力氣掙點現錢。幾萬隻蜂子都熟場了,也飛不走,有婆娘照管就行,咱一個大老爺們閑著也是閑著,渾身不是有使不完的力氣嗎。

老範說可也是,俺沒有了女人,種木耳菌子便脫不開身,隻好寸步不離地守著菌場。

養蜂的男人便問他嫂子咋不來山裏跟你一塊住?

老範想說自己的女人跟一個收糧食的跑了,卻忍住沒說,他想了想之後撒了個謊,說女人剛過世,自己沒續第二房呢。

那個養蜂的男人就端起碗跟他喝酒,嘴上叨念著說真不幸,啥事都得想開了。

老範給他夾炒熟的木耳,說他種的耳子方圓百裏都有人說好,肉厚實筋道,吃起來爽口,還特降血脂,搶手著呢。

養蜂的男人說是不錯,咱在老家那邊吃的木耳都兌了膠,好幾十塊錢一斤不說,拿水一泡粘膩膩的掉下一大堆來,壓分量呢。

老範說那不是騙人嗎,那能掙黑心的錢呢。老範再喝一口酒後跟養蜂男人說,你知道咋回事不,都是那些倒騰木耳的商販們搞的鬼,他們低價收購一些質量不過關的木耳,回去深加工,摻上防腐劑,抹上沒有毒的膠,份量就加重了,顏色也好看了。

養蜂的男人說真是心眼不好使,你說像幹咱們這行的,釀蜂蜜要是也摻假,那人喝進胃裏得多傷身體呀。

兩人一直喝到月亮升起來,月亮跟一個大圓木輪似的把銀光瀉了一地,也把大山照得清清楚楚。

經常去山根下的小飯館裏喝酒的還有那些個開大貨車的司機,他們有的也跟老範熟識了,因為經常買他種植的黑木耳的緣故。其中有一個叫曹進城的酒量大,每次在小飯館裏遇上老範都把他扯到自己的酒桌上一塊喝。老範起初不樂意,也有些抹不開,自己要的菜頂多是白菜炒木耳,外加一小碟鹹菜,而那個姓曹的司機則要的是紅燒肉,喝高興了再吼一嗓子,讓老板娘給再上一盤尖椒溜肥腸。老範不去是不行的,那個姓曹的司機個子大還有的是力氣,就扯膀子把老範拽到自己身邊坐下,跟他喝酒。老範賣給過他幾回木耳,在價格上也優惠了不少,就很得姓曹的司機偏愛,每次見了都得拉他一起喝酒,並搶著結帳。

有一回,那個姓曹的司機還特意從城裏給老範捎來兩瓶酒,說是他藏了十年以上的純糧食造,那個酒廠都黃了,言外之意是隻剩了他藏的酒。

老範也願意到小飯館坐會,畢竟老板娘對他挺好,不光買他種植的木耳,還跟他嘮一些家常的體己嗑。

在去了幾次小飯館之後,老範知道了老板娘薑氏雖然開著一個小飯館,卻是單身一個人,跟他一樣。在閑聊中進一步知道了女老板娘的丈夫是林場的呀個護林員,在十年前撲救一場森林大火時被燒死了。政府給了她一些補助金,還給她批了進山公路邊上的一塊地方,供她開飯館補貼家用。薑氏還有一個女兒,嫁到了外省一個縣城,是個師範畢業生。

有回下大雨,老範從鎮上采購生活用品回來,在小飯館裏歇腳。雨下得太大了,把遠處的村莊和近處的山體都洗白了。黃昏的小飯館裏沒有食客,薑氏便給老範炒了兩盤菜,坐下來陪他喝酒。

喝酒的時候,薑氏跟他說了自己丈夫的事,十幾年前那場大火,把她丈夫和另外兩個林業工人困在了光頭嶺的南坡。看當時的火勢是可以控製的,薑氏的丈夫便提出來打火,在就近的地方清一條防火隔離帶出來,成功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六十。另外的兩個護林員的意見發生了分歧,一個持反對態度,另一個中立。薑氏的丈夫一再堅持他的提議,並說打火護林是林業工人其碼的責任。

最終那個持反對態度的人放棄了打火清隔離帶,獨自逃往附近的一個山洞,薑氏的丈夫則動員另一個護林員一塊,利用山火到來前的幾個小時,在附近的山坡清理出一條五米寬的防火隔離帶,雖然沒能完全阻止住那場大火,卻也削減了火勢,為徹底地撲滅山火贏得了時間。

薑氏的丈夫和另外那個護林員在救火中被燒傷,送山下救治後那個護林員活了過來,而薑氏的丈夫卻因傷勢過重沒能搶救過來。

老範被老板娘講的事打動了,他舉著酒杯眼睛濕呼呼的說,妹子你男人是好樣的,像個漢子,今後你要是有啥事需要俺幫你的,就言語一聲。

薑氏喝掉她杯裏的酒說,沒啥事,咱山裏人,就是苦著過日子唄,能有個啥事。

後來老範便經常利用去給小飯館送黑木耳的時機幫老板娘劈柴禾,去一裏地外的泉眼挑水。老板娘幾次想免掉他的酒菜錢,都被他謝絕了。兩人的關係漸漸好起來,感情上多少有了親近的意思。

在山裏種植木耳菌,是一件細活,人得有耐性。整天要在山裏轉悠,要重複那幾樣簡單的工作。比如說給木耳段上麵澆水,檢查菌子的發酵;再比如說觀察鋸末子的濕度,掌握蓋草簾子的時機。總之吧,他要滿山坡的跑,也可以說這是關鍵的幾個月,收獲期在即,一秋一冬和一春的準備,就為這收獲的季節呢。生產黑木耳的主要過程是,在每年的秋末,也就是九至十月份之間,利用木粉、鋸末子、棉籽殼和玉米棒芯,經加工製成菌袋,裝入塑料袋或者罐頭瓶子裏,放到溫室裏腐熱,等到初冬時對菌袋進行接種培育,最終是在次年春將接種培育好的菌種移至能遮陰的林地生長。

老範每年在山上呆的兩三個月裏,心情還是好的,尤其現在又娶了第二房女人,可以說是如魚得水。老範的女人小滿對他好,因為他對小滿的娃好,不光是掏錢供那娃念書,還給孩子添衣服和生活用品。還時不常的用賣木耳的錢給孩子買些奶粉、紅糖和餅幹之類的營養品,並跟女人小滿說,娃在鎮子裏讀書,苦著呢,身體要是不好,就沒有精神頭念書呀。

小滿很善解人意,每日裏把夥食調理得周到又細致,就是粗糧她也能細做弄出花樣來,很讓老範覺得舒心。到晚上,兩個人躺在窩棚裏睡到一張被筒中,更是暖暖和和。老範對小滿的身體是滿意的,不光模樣俊,身子也豐滿,做那件有趣的事總能讓他得到滿足。

雨水歇下的一天,小滿跟老範說要回娘家一趟,一是看看呆在小弟家的娘,二是要取些孩子的針線活來做。老範想女人嫁給她有幾個月了,想必是想她娘了,不讓回去是不近情理的。就拿了幾張錢塞給小滿,囑咐她給丈母娘買點水果點心,盡盡孝心。

老範把女人送到山根根的公路上後,才返回窩棚裏。由於剛下過幾天連綿雨,木耳菌子吃透了潮氣,是暫時不用澆水的,就躺倒在窩棚裏抽煙。剛抽了半根煙,北坡養蜂人的婆娘便來喊他了,喊他去蜂房裏喝酒。老範說這大白天的不忙活計喝的哪門子酒呢。養蜂人的婆娘氣喘籲籲地說是叫你幫咱們家陪客人的,林場的領導來了好幾個,檢查防火說咱家的那些蜂箱不合格。

老範知道管養蜂人的地方叫韓家園子林業局,跟紅旗林場是兩個轄區,想也就是個捧場的事,說不定人家要和自己增進感情呢,沒有不去的道理,就爽快地應下了。

老範從一隻木箱裏拿出兩瓶帶藍商標的酒來,還是去年他找紅旗林場生產科的人辦事剩下的。老範要帶上去養蜂人哪陪客人時喝,他就是這麼個人,熱心腸,又老實巴交。

老範穿好褂子拎了酒走出窩棚時,見養蜂人的婆娘還站在草窩棚的門前不動窩,就喊上她趕緊走。養蜂人的婆娘嘴巴蠕動了一下想說啥卻沒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