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兒的撫慰下,我從痛苦中走了出來,出任了《江南》雜誌主編。汪泉還自考了浙江大學本科文憑,在浙大出版社做了一名編輯。在考察到國內缺乏動漫教材後,她做責編一口氣出版了五六本,被各大學的動漫專業爭相引進。前陣,她正牽頭組織杭州動漫圖書展,沒想到,就在這節骨眼上遭遇厄運……
九九八十一難:“老樹”不倒“泉水”不涸
我陷入了對女兒身世的擔憂中。汪泉正在命運的猙獰裏掙紮,若再當頭給她一擊,如何對得起溫小鈺?
然而,很快,我就顧不上這些了。汪泉在浙江省中醫院進行了兩次化療,急需要骨髓移植,找到她的親人勢在必行。
於是,我對在包頭的小妹阿鳳說出了真相,讓她去山西陽泉尋找汪泉親人的下落。阿鳳此前對汪泉的身世,早就猜到幾分,她二話不說,趕往了陽泉。阿鳳拿著我書寫的一封求助信,直接向當地公安局求助,請他們幫忙尋找。讓人意外的是,當地並沒有一個叫幸福巷的地方,拆遷記錄裏毫無蹤跡。《陽泉晚報》開展“尋找幸福巷”的號召,附帶登上了汪泉小時候的照片,也一無所獲。
尋親空手而歸。在這緊要關頭,北京道培醫院傳來好消息,他們幫忙找到了一位台灣供者,HLA六個點位相合,這已符合移植標準,建議汪泉轉院北京。我欣喜若狂,拿出全部積蓄,又借了30萬,帶著移植所需要的前期費用,帶著汪泉趕了過去。
小妹阿鳳早已趕到了北京,道培醫院的吳彤主任成為了汪泉的主治醫師。在對汪泉進行了兩個多月的治療,達到移植條件後,2007年11月20日,她要進行移植手術了。汪泉需要在移植艙裏呆一個月。進艙前,我撫摸著女兒的臉:“接下來一個月就靠你自己了,記住,吐一口,吃三口。”汪泉笑著說:“爸,小姑,我是誰啊?俺老孫是也!就算經曆九九八十一難,俺也完好無損。我還是誰啊?泉啊,流水不腐,死不了的。”
汪泉被安排在了12號病房,每天下午六點半到七點,我們可以通過視頻,得以和她對話。按照移植程序,醫生先要對她注射超大劑量的藥物,進行大規模預處理,病人嘔吐會非常強烈。25日開始,我送進去的飯菜基本不動,我焦慮不堪,再和汪泉視頻時,問她怎麼樣,她回答兩個字:“還行。”我再問,她又咬牙說了一句:“還行。”我的眼淚噴湧而出。我從醫生的嘴裏,早已得知,她吃一口吐三口,她是在咬緊牙關,隻為慰藉我啊!就這樣,汪泉扛過了最痛苦的預處理,11月30日,順利進行了移植手術。手術結束,她對我們伸出兩個指頭:“爸,以後要給我過倆生日。”我喜極而泣:“過幾個都行。”我以為這是女兒的重生。哪知,僅僅過了一天,汪泉的病再度急轉直下。
第二天,汪泉開始發低燒、嘔吐、腹瀉,通話時,她笑嘻嘻地說:“爸,你又自作多情,瞎擔心了。”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因為每天送進去的飯菜,她吃得越來越少,12月5日,她已無法坐起來接電話了,渾身插滿了管子,麵目浮腫。我強忍淚水,不敢讓自己的聲音流露出半點哽咽:“汪泉,你想吃什麼?”“隨便。”她隻說了兩個字,便再也不肯說半句話。我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12月7日,汪泉陷入了肝昏迷。眼睜睜看著女兒躺在那裏,我如同滾油澆心。醫生告訴我,由於汪泉的膽紅素高達180(正常人17),醫生怕用抗生素會繼續損害其肝髒,造成不可扭轉的傷害。汪泉的左右兩肺、肝部、右邊軟組織,還有顱內,都出現了大麵積感染。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找到和汪泉同血型的一些誌願者,給汪泉輸入粒細胞,剩下的,就看汪泉意誌力是否堅強了。
我腦袋嗡嗡直響,眼前一黑,差點倒在地上。女兒進艙前,我以為一個月後這個孫猴兒就能活蹦亂跳地出來了,沒想到,果然要九九八十一難啊!
這天下午,我在住處(我和妹妹在醫院附近租了一處民房)緊急打電話向朋友求助,讓他們幫忙聯係粒細胞捐獻者。電話沒打完,我一陣眩暈,差點倒下去。怕妹妹擔心,我走到了對麵的星期八公園。冬日的黃昏,慘淡寂寥,我看到了一棵老樹,枝葉全無,在風中瑟瑟抖動著,那分明就是我啊!放眼四望,滿目瘡痍,毫無希望。我悲從中來,忍不住蹲地痛哭。突然,我看見了老樹根部的一股細細的,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的泉,正從樹下汩汩而出……我驚呆了,北方的嚴冬,雨水少見,這棵老樹集聚了多少積雪,多少根部的力量,才彙集成了這抹甘甜!一瞬間,我想到了我的汪泉,她生命的泉何嚐不是在幹涸?該是我這棵老樹,也隻有我這個老父親,死死集聚她殘存的活力,幫她集聚能量,她才能起死回生啊!
我仿佛驟然有了力量!那晚,我在公園裏跑了幾十圈,我要每天好好鍛煉,好好保重,這樣才有力氣打贏這場仗。回到住處,我分別接到了在北大讀書的外甥女和單位的電話,他們給汪泉找到了兩位捐獻者。
幾天後,粒細胞植入了汪泉的體內。她真的醒了過來,各項感染也暫時得到了控製。12月19日,在艙內呆了整整29天後,汪泉轉入普通病房。當汪泉插著各種輸液管被推出來時,我連忙迎上去,用顫抖的聲音喊了一句:“小泉。”她看了我一眼,仿佛看陌生人一樣,把頭扭了過去。我含著淚打量著女兒。她變得那麼瘦小幹癟,身上幾乎皮包骨頭,腦袋卻碩大無比,活像一條大蝌蚪。我突然想放聲大哭,卻一滴淚也沒有了。此前,醫生已交代,汪泉由於顱內受損,反應非常遲鈍,恢複到什麼程度是個未知數。可我沒有退路,我要的,不是一個蝌蚪女兒!我要的是活蹦亂跳的孫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