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裱背道:“青天白日怎生去睡覺?”老婆兒正然扯住酒鬼胡吵,卻說禮部當值的走來,說道:“這是繆酒鬼的鋪麵了。裏麵有人麼?”繆裱背驚問道:“是甚麼人?”役人道:“俺是禮部提調衙門,叫你當官的。”繆裱背開了門,醉醺醺的。役人道:“我們來,無別的事。今年大比場中,又要糊房,提調老爺叫你去領錢糧出來,好早叫眾人上心快做。”繆繼伶道:“好苦惱,真倒運!赤春頭上,生意還不曾做得幾件,就要去當官。”眾役道:“說不得。你是個當行的頭兒,怎麼裝憨打呆的?”遂扯著就走。繆酒鬼對他老婆說:“我去到衙門中,見過就來。這桌上兩軸畫,一軸是大堂酈老爺的《觀音》像,一軸是那茂陵霍相公拿來的《春容》,倘來討時,便遞與他。”繆婆道:“你去,你去,我曉得!這幾件難道就打發不開麼?”隻見丈夫隨眾役去了。繆婆道:“好沒興,剛剛吃得象意,要與老頭兒敘一敘,答一答,又叫當甚麼官。當你娘的官!當你家奶奶的官!還剩下半壺在此,老娘不免一齊消繳了罷。”遂口對壺吃將起來,吞咽有聲。忽聽外有人叫門,隻當是丈夫轉來,開了門,一把抱住,滿口叫道:“我的老痛肉、老寶貝!你來得正好,我的酒興兒動了,兩個去睡覺罷,再休裝喬了!”這院子啐了一口,說道:“這婆子瘋了!你睜開眼看,誰是你老兒?我是酈老爺衙裏取畫的,你老兒那裏去了?多時發與他裱的《觀音》像,小姐要供奉,催得緊,快拿與我去!”繆婆子手指桌上說:“畫麼,畫在這裏不是?你就不是我老兒,便同吃兩杯,樂一樂去,何妨?”院子道:“這是那裏說起!一個女人家,醉得這樣一個模樣。”拿起畫來,抽身走了。繆婆起身,猶向外邊望著說:“呸!原來這樣不識趣的,這樣好熱騰騰的酒兒。”
遂扭著頭兒,走了數步道:“老娘這一表人材,難道是歹貨兒麼?好沒福,好沒福!”望桌上一看,道:“畫原來拿去了呀。怎麼拿著沒袋兒的去?這一軸有袋的落在這裏,想是霍家的,且拿進去,等霍家來討,交與他罷。”正是:
老表千年慣作精,阿婆老去有風情。
不因一軸丹青錯,怎得鸞交兩處成?
院子將畫拿去,既然錯誤,不知還退回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