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樹軍的指引,我們來到車禍現場,路邊停著一輛前四後八卡車,打著雙閃大燈,看我們車來了,一腳油門躥了出去。
我把車停在路邊,伸著脖子往路下麵一看,一下子就懵了,我還是第一次目睹車禍。
車禍是怎麼發生的基本上一目了然,路麵積雪被壓成了冰,這裏又是個拐彎,據我目測,剛才過去那輛卡車開著遠光,大雁騎摩托看不見前方的路,下意識的避讓卡車,結果摩托從路上闖了下去,下麵雖然是平坦的田野,但是這個大陡坡子想必控製不住車體傾倒。
我三步兩步沿著馬路護坡跑下去,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現場,摩托車遠遠丟著,車下麵壓著大雁,再一回頭,二雁媳婦被甩出老遠,躺在血泊之中。
在我們去開車的這幾分鍾空當,樹軍家的兩個賭客幫著堵那輛卡車,人家司機不承認責任也不下車,雙方罵呢,正好看我們車來了,司機趁那兩個人分心,一腳油門躥了,過程比這複雜不細說了。
樹軍攥著手機咆哮道:“二雁,你死哪去了,你媳婦出車禍不知道嗎……行了,我們先送人去醫院,你把肇事車牌號記住了……給呂老三打電話,就說我說的,讓他在牌樓路口把車攔下來。”
我看著剛才還逼我們還錢現在滿身是血的孕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樹軍家的客人也下來幫忙,我抱起二雁媳婦就往路上走,他們幾個抬摩托車,把大雁弄出來,剩下一個開車門子,把被子鋪上,我這才把二雁媳婦放進去,大雁放在座子下麵,得平放啊,急救的基本常識。
我是一頭霧水,一路猛加油門,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這倆人死活,更弄不明白二雁去哪了,反正現在救人要緊。
在車上樹軍給他當鄉長的姐夫打電話,鄉長又在醫院托人,我們到醫院時,一個穿綠色急診服的胖醫生指揮護士推擔架,兩個血人被火速推進搶救室。
樹軍鬆了口氣去外麵打電話,我在門口站著,不一會兒過來一個護士:“在這簽個字。”
我說:“我不是病人家屬。”
護士看了我一眼說:“那先把手術費交了吧。”
我點點頭,MD,正常人到了醫院,完全是小孩兒麵對老師的感覺,人家說怎麼做就得怎麼做,別問為什麼,問了就挨訓。
我一次性墊付了一萬塊錢,那邊做著手術,趙敏也來電話了,他以為家裏招強盜了,我把怎麼回事一說,她也大吃一驚,算起來,二雁家還跟趙敏沾點親。
這一晚上挺焦慮的,也挺氣人的,對我這個外人來說,更多的是疲倦。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雁沒搶救過來,二雁媳婦輕微腦震蕩,就因為她戴著大伯子的頭盔抱住一命。
關於大雁的死,也是眾說紛紜,我後來聽到很多版本。
大概意思是說:我們把大雁送到醫院時,人還有口氣,也可能是我們急救知識缺乏,也可能是醫生怠慢,反正肋骨刺穿了內髒,這是導致死亡的直接原因。
然後就有人提出一個疑點,說醫生既然知道大雁出車禍,為什麼還做無畏的醫療檢查,就是按大雁的肚子,所以大雁是被醫生“按”死的。
醫生為什麼草菅人命,因為大雁死前,醫院旁邊殯葬一條龍就來人接活了,於是又有人說,醫生吃了殯葬一條龍的回扣,害死一個人拿多少分成。
這些閑話傳到二雁耳朵裏了,醫鬧唄,鬧也鬧不出個所以然,還被帶進派出所教導一頓,要不是看他家出事,至少得蹲幾天拘留。
關於那輛前四後八卡車,當晚就被呂老六的哥哥在別的鄉鎮路口攔了,人家司機就是不下車,一直等110來人了才下車。
然後警察問司機為什麼肇事逃逸,人家說沒逃,車裏有行車監控,之所以跑,是因為看到一輛“皮卡”過來算賬,怕我們動粗,這才跑的。
那就看行車記錄吧,和我預想的一樣,確實是因為卡車開遠光,晃了大雁的視線,人家司機認錯,也認賠償,司機是給老板開車,老板又是全保險。
我跑前跑後忙到第二天中午,才被趙敏拉回家睡覺。
第二天,我去鄉裏開車,大雁的屍體拉回來了,老頭老太太抱著棺材嚎啕大哭,昨天還好好的,現在大兒子死了,扔下一個小孫子,二兒媳婦還在醫院,肚子裏的孩子沒保住,家裏又沒錢發喪大兒子,日子可怎麼過呢。
二雁也顧不上去醫院看媳婦,拉著大雁的兒子,挨家挨戶的磕頭,求大夥幫把手,把他大哥發喪出去,再過兩天過年更請不動人了。
我們這些年輕力壯的炕上鐵鍬鎬頭去打墳坑子,凍土層那叫一個厚,一鎬頭刨下去,一個白印,用薑汁一邊倒一邊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