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鳥”為名的探討
欣賞·評鑒
作者:周尚誼
【摘要】 電影《BIRDY》和話劇《鳥人》這兩部作品,跨越時間、地域以及藝術形式,均選擇以“鳥”為中心意象,並通過對鳥人的刻畫,以小見大地探討了現代人在身份認同上所遭遇的焦慮,並且都形成了憂鬱的藝術氛圍,本文旨在將兩部作品結合進行評述。
【關鍵詞】 鳥;困境;身份認同
[中圖分類號]J13 [文獻標識碼]A
科學研究表明,鳥類大約出現在1.5億年前,遠早於人類,可以說,自人類誕生以來在,鳥一直存在於人類的生活當中,在東西方的文化藝術中都留下了深刻印記。而今人們不僅書寫鳥,更是將鳥的意象和人緊緊結合起來,創造出“鳥人”一詞。
英國導演艾倫·帕克(Alan Parker)1984年拍攝了電影《鳥人》(BIRDY)(1),中國劇作家過士行1991年創作了話劇《鳥人》,前者曾獲1985年戛納國際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和金棕櫚提名,後者也久負盛名。這兩部不同藝術領域的作品,跨越時間空間,卻同樣選擇“鳥”作為中心意象,殊途同歸,探討了現代人生存困境、身份認同的焦慮,呈現出憂鬱的藝術氛圍,本文就此進行討論。
一、鳥:勇敢逃離或甘願囚困
借用《鳥人》中丁保羅的話來給“鳥人”下定義恰如其分——“這些鳥人除了對鳥有感情以外,對人的感情是很淡漠的,甚至常常充滿敵意”[1]82。但兩部作品表現的鳥類有所不同,由此反映了鳥人對待困境的不同態度。
《BIRDY》的男主角沒有真實姓名,被稱作伯迪(Birdy),他一直向往鳥的生活,不僅養鳥、觀察鳥,還動手製作翅膀,期待有朝一日飛上天空。但越戰的殘忍讓內心脆弱的伯迪受到極大刺激,失去理智,被送進療養院。在療養院裏,伯迪從不說話,每天以鳥的姿態生活。為了治療伯迪,主治醫師威斯找來他的兒時好友艾爾,希望艾爾能引導伯迪恢複正常。但沒想到,艾爾由協助治療者變成伯迪的同盟,他感受到了和伯迪一樣的苦痛,身體也開始像鳥一樣蜷縮起來,但由於艾爾的呼喚,伯迪終於醒了過來,兩人一齊逃出了療養院。
伯迪登場時手拎裝著兩隻鴿子的籠子,而在影片的10:16分至17:00分,艾倫·帕克集中展現了伯迪和艾爾放飛鴿子、穿上鴿子羽毛衣欲空中飛翔的情景。
在《聖經》中,多次提及各種鳥,如杜鵑、鴿子、鷹、雀等,不同的動物有不同的隱喻,其中最廣為人知的當屬鴿子,它在聖經之中象征“生命”。諾亞自方舟中三次放飛鴿子以確證洪水退卻的故事為眾人熟知,“鴿子所象征的生命在《聖經》中是一致的,隻是越來越抽象而已。鴿子也象征生命中更高的渴望和平、純潔、神聖和自由”,聖經中有詩文——“我說:‘但願我有翅膀像鴿子,我就飛去,得享安息”。[2]39因此,《BIRDY》裏選擇鴿子作為最先出場的鳥類並非偶然,鴿子在影片中代表的關鍵詞是“自由與和平”。
影片往後,戰前的伯迪已經愛鳥成癡,他不僅和鳥同吃同住,甚至愛上了自己養的金絲雀波塔,並幻想與波塔交媾。《聖經》有詩雲“我儆醒不睡,我像房頂上孤單的麻雀”,“落單的雀可以用來形容陷入在極深孤單的景況”[2]94。金絲雀與麻雀同屬雀科且食性相同,可說金絲雀在影片具有相同的喻意,“孤獨”。
1975年越戰結束,好萊塢湧現一大批越戰片,《BIRDY》正是其中之一。伯迪和艾爾正是越戰片中“新兵”類型的形象,“如果是別的戰爭,我們早已成為了英雄”(艾爾),《BIRDY》雖沒有呈現大段的戰爭場景,但通過戰後諸人失常的心理狀態卻足以窺見戰爭的殘酷,影片的批判態度不言而喻,這恰與鴿子所象征的“自由、和平”的關鍵詞相照應。
但僅用“反戰”來定位這一影片卻太過單薄。伯迪在電影中被視為怪癖者,除了艾爾,其他人都視他為怪癖者,包括父母在內:
伯迪父親 別以為你媽不想要最好的,她關心你的發展興趣,還有朋友,讓你適應成長。
伯迪 適應什麼?
伯迪父親 不管什麼,你知道,生活……
伯迪 她覺得我跟艾爾和金絲雀不適合相處?
伯迪父親 不是這樣,隻是……我隻是說你需要培養實際一點的興趣。
伯迪 如果不受歡迎,再精通也沒有用,對不對?
伯迪父親 對。
伯迪對鳥的喜愛,寄托了他對飛翔、自由的渴望,但顯然這個理想使他的行為與文明社會的要求格格不入,父母作為已經被文明社會規訓的人,身為執行者來要求伯迪進行改正。從這個層麵上來說,伯迪是孤獨的,周圍的人無法理解他的理想,包括親近的艾爾,也時常表露出不讚同的態度。在各種鄙夷的目光注視下,伯迪越發地偏執,他對理想的踐行變成幻想,在與金絲雀的朝夕相處當中,他得到了心理、生理上的極大滿足。
直至戰爭爆發,被迫與金絲雀分開的伯迪被投入到戰場當中,甚至親眼目睹了“鳥同類”的死亡,戰爭血肉橫飛的場景極大地刺激了他,使他徹底逃避至幻想的世界,變成了一隻“鳥”。號稱理性、文明的社會不僅容不下特立獨行的理想,甚至為爭奪利益發動戰爭,視個體生命如草芥。而那些幸存的被文明社會規訓的“神智健全”的人在戰爭後仍不醒悟,如威斯醫生、療養院的護工,他們把伯迪在療養院中囚禁起來,努力確認伯迪甚至是艾爾患上心理疾病。《BIRDY》極大地諷刺了這種荒謬的情景,戰爭把文明社會的矛盾撕開一角,崇尚自由的、反對壓製的人敏感地發現世界的神經質與壓抑,但他們如果企圖揭開理性的謊言,就會被關入禁閉,以對外宣判他們的瘋癲。殊不知因為文明社會的壓抑和責難而感受到“孤獨”的伯迪,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同類,包括艾爾,包括療養院中的其他鄰人,苦悶、恐懼、抑鬱成為更普遍的精神狀態。和西方許多現代、後現代作品一樣,強調自我的追求、提倡反理性主義,才是《BIRDY》的深層內核。
《鳥人》裏也有一批愛鳥如命的人,但他們的情況卻與伯迪大相徑庭。
“我國是世界上最早把野鳥馴化成家鳥的國家,養鳥的曆史大約有兩三千年”[3]3,中國的遛鳥民俗世界獨有。在明清兩代,遛鳥的民俗逐漸達到高潮,作為明清兩代都城的北京,遛鳥文化更是蔚為大觀。遛鳥民俗使得中國人養鳥異常講究,百靈、畫眉、點頦在所遛之鳥中排名前三,更是劇作中主要提及的鳥類。值得一提的是,劇中數次提及鳥人們對玉鳥的鄙薄,“咳,這是玉鳥兒,真養鳥的哪有養這個的”(胖子)[1]86,甚至國際鳥類保護組織的觀察員查理先生都說“玉鳥。這不屬於野生鳥類資源,因而不是國際鳥類保護組織的保護對象”[1]95,而玉鳥,正是伯迪視之如命的金絲雀的別名。
遛鳥是消磨時間的活動,因此它第一個關鍵詞是“閑”。
查理 如果它從上麵掉下來,周圍沒有人幫它,會不會吊死?
胖子 在中國,沒什麼都有可能,就是不會沒人,他會成天舉著它的。
查理 (驚訝地)整天?什麼也不幹?那他怎麼生活?
胖子 那你得問要是不讓他整天舉著,他還怎麼生活?[1]95
胖子的話雖然略有誇張,卻又十分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