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死裏逃生(1 / 3)

河水清涼,他卻覺得奇寒徹骨。

當然不是河水奇寒,而是他體內起了劇烈變化。

在鑽入河水之前,他已經感到冷不可耐了。像他這種有如銅筋鐵骨,久經內功修練的人,冰天雪地中也可以洗冰水浴,深秋期間天氣依然炎熱,怎麼可能感到奇寒徹骨?必定是體內出了大毛病。

毛病出在那一掌,那一記歹毒的玄陰攝魂掌。

他不知道乘虛猝然下毒手襲擊的老人,姓甚名誰是何來路,卻知道掌勁乘虛入體,體內的熱能便迅速地散逸,全身發冷發虛,運起的內功片刻便功消氣散,先天真氣不受控製一泄而散。

這種歹毒的至陰掌功,他不算陌生,發掌的老人在這種玄陰內功上,最少也下了三十年半甲子歲月若練,而且練功時吞服摻透寒毒的藥物,中掌人不但被掌功所傷害,也受到毒物的侵襲。

這就是他入水逃走的原因,他已經喪失了反擊的能力。

他不能在陸地上逃匿,必須盡快脫離現場遠走高飛,硬用堅毅無比的意誌力,克服快要凍僵的身軀,渾忘發虛軟弱的困難,總算逃抵河旁,不顧一切往水中一鑽,冒被淹死的危險,向對岸遊去。

黑夜中身在水裏,絕對安全,即使是水性天下一等高手,也不可能在黑夜中,捕捉一個水性差勁的人,山塘河的河水本來就相當渾濁,黑夜中漆黑一片,水性再好也無法發現三尺外的人。

他像個夢遊者,爬上對岸,不管東南西北,邁動重如千斤的雙腳,眼前朦朧頭暈目眩,全憑一點靈智支持,跌跌撞撞有多遠就走多遠。

久久,眼前一黑,處身在一座竹林中,向前一栽感到全身已經凍僵了,連呼出的氣似乎也是冷的,爬伏在竹竿下,逐漸陷入昏迷境界。

“我必須支撐下去。”他心中在狂叫:“不能昏迷,不能……我要爭取時間,行功自……療……”

應該已經擺脫那三個老人了,已獲得安全的行功自療機會,他不能倒下,倒下將永遠起不來了。

終於,他坐起來了。

這一夜,織造署賓館也亂了一夜。

五嶽狂客十餘位俠義道名宿,向賓館展開騷擾性的突襲,擊斃了三個警衛,幾乎被東廠的檔頭們圍住痛擊,是一次失敗的急襲,一沾即走徒勞無功。

被殺死的三個警衛,是織造大監李實的爪牙,東廠的人一個也沒受傷,實力絲毫不減。

賓館的警衛再度加強,想前往襲擊的人毫無希望。

這次突襲唯一的收獲,是東廠的人不敢再外出作威作福了,躲在賓館發號令,如需出動,必定成群結隊亮相,搜尋與負責搏殺的人,皆責令李太監與毛巡撫所豢養的人供奔走,窮索五嶽狂客一群名宿。

所有的治安人員皆出動了,要捉拿當夜闖入生祠外圍的神秘夜行人。

夜行人是誰,沒有人知道,有如無頭公案,治安人員隻能茫無頭緒的摸索,隻能出重賞要求各方人士提供消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自從三月間蘇州民變之後,這一帶便成了牛鬼蛇神趁火打劫的獵食場,江湖朋友聞風而至,渾水摸魚打劫、敲榨、勒索、搶劫……針對市民們怕受牽連,破財消災的心理下工夫,不少豪強的確得了不少好處,因此各方英雄豪傑雲集,蘇州附近成了龍蛇混雜的大狩獵場。

賞格就在當夜透露出來了:提供線索因而緝獲者,賞銀一千兩。

一千兩,那可是一筆驚人的大財富。

至尊刀的徒子徒孫們,跑得最勤快,他們是地頭蛇,無孔不入有廣大的眼線網。由於當夜神秘夜行人,出現在生祠騷擾時,至尊刀本人也帶人不少人在生祠內,所獲得的線索也多一些,他活動得最積極最有勁。

府城北麵是平門、齊門。城郊一帶沒有城南郊繁榮,名勝區也少,環境單純,村落星羅棋布,陌生人在這一帶活動相當困難。但在本地的牛鬼蛇神來說,卻是極為容易控製的區域。

北郊向西延伸,便是名勝區虎丘。虎丘名義上位於閶門外,其實卻在城郊的西北角,從北麵的平門至虎丘距離是相等的。

至尊刀是老江湖,成竹在胸。神秘夜行人在虎丘失風撤走,決不可能南走閶門一帶藏匿,按當時的情勢,撤出虎丘往東逃的可能性最大。

他的搜尋主力,就放在虎丘以東至城北郊一帶地域,要從這一帶找出蛛絲馬跡,他深信那人一定潛伏在北郊一帶,不可能在城內藏身。

而且,他有足夠的理由,認定必可找出線索,甚至可以逮住這個人。

他動員了所有的狐群狗黨,親自偕同幾位好朋友,分為十組人手,大索虎丘以東一帶可能藏匿的所在,地方的蛇鼠當然也熱心地提供幫助。

天一亮,他的人已部署停當,展開大規模的搜查,分頭行事,每一組皆有指定的搜索區,派有專人聯絡與傳遞消息。

巡撫署的走狗總領飛天豹子葛雄,對至尊刀十分尊重,也十分倚賴,因為至尊刀是本地實力最強,地頭最熟的地頭龍,與黑白兩道及太湖盜群都有往來,雖則至尊刀的武功在所有的走狗中隻在中上之間,信任程度卻是最高的。因此,飛天豹子並沒派親信同行,任由至尊刀自由行動,把城北郊的搜索責任全權交給他。

日上三竿,至尊刀這一組八個人,便已出現在垂楊村附近,西距虎丘不足三裏。

這一帶的田野,全栽了桑麻,一片青綠綿延不絕,隻有一些水塘視野稍廣些,小徑貫通田野,人行走其中,視界前後不足百步。

“人躲藏在這一帶小村落內,怎麼查?”跟在至尊刀身後的中年佩劍人,帶有濃濃的江北腔:“小徑轉來轉去,繞過小橋流水人家,似乎每座村屋都很偏僻,咱們查這三家村,涉嫌的人恐怕已經遁至另一村了。陳兄,咱們在白費工夫。”

這人是至尊刀的朋友,所以稱他為兄。他的徒子徒孫,一律稱他為老太爺。

“他不可能躲藏,收容他的村民也心中慌亂,咱們隻要逐屋查問,便可手到擒來。”至尊刀信心十足:“但如果死了,恐怕就真的白費工夫了。”

“如果死了?”

“是的,希望他能撐得住,不要死得太早了。”

“怎麼說?”那人頗感驚訝。

“冥火真君的九幽冥火,散發的煙有毒,嗅入後不久,便會發生虛脫現象,萬一失足跌入小河或池塘,一定死。”至尊刀加以解釋:“毒手陰神楊天祿楊老兄,肯定地表示打了那人一記有效的五毒玄陰攝魂掌,雖未擊實,但不久便會傷毒俱發,鐵打的人也支撐不住。他逃不遠,在這一帶找村民救助,即使有回春妙手診治,也驅除不了掌毒。所以咱們隻要向村民嚴厲威嚇,一定可以把他找出來,隻怕他半途死在隱秘處,咱們無能為力了,哪有這許多人手,遍搜每一寸土地河流?”

“冥火真君三個人,所攔住的夜行人加以痛擊,並不表示人就是侵擾魏公生祠的同一個人,而且認為那人無法遠逃,渾身發寒不敢泅水逃過河來,可能仍然躲在虎丘某一角落受苦,所以葛總領要親自領人大搜虎丘。楊老兄的五毒玄陰攝魂掌,如果不擊實威力有限,擊實了如不中要害,短期間也死不了,他們說的人太肯定,我卻不以為然。”

“你的意思……”

“他們三個人還在外麵潛伏,三個高手中的高手突然聯手猝襲,都說自己把人擊傷了,結果如何?沈老兄被踢斷了兩根肋骨,三兩個月未必能痊愈。冥火真君陰老兄,與毒手陰神楊老兄,如果不說把那人擊傷了,臉上哪有遮羞的布掩蓋呀?”

“沈老兄的確認為……”

“沈老兄的確認為兩個同伴把人擊中了,意在替自己遮羞,替兩同伴掩飾,他的話能算數?”

“算了吧!咱們不管他們遮羞或掩飾他們的無能,但我相信他們三個人如果聯合合擊,武林第一高手也經受不起他們的猝襲。”

談話間,前麵出現一座三家村。

他們已搜過五座這種隻有三五戶人家的村落,這是他們所經過的第六座了。

犬吠聲急促,屋側的小池塘旁,三個中年村夫發現了他們,有意無意地向他們必經的小徑接近,顯然有意攔住去路,或者善意地打招呼,因為這附近很少看到陌生人,小徑是附近村民往來的唯一道路。

三個村夫穿得破爛,每張麵孔皆顯得蒼老、樸實、皮膚粗糙、五官平常,仔細觀察,也難從他們的麵孔找出容易記憶的特征。

八雙銳利的眼睛,落在三個村夫身上,要從三村夫的神色中,找出可疑的特征。

如果是普通的村夫,看到八個佩刀掛劍的人,即使沒被嚇傻,也會驚惶走避。

這三個村夫不但不驚惶走避,反而迎出攔住去路。

“老太爺,這裏是垂楊西村。”一名大漢緊跟兩步,趨前恭敬地稟告。

至尊刀從沒光臨偏僻的城郊,所以帶來的人中,有一半熟悉這一帶的情況,隨時向他稟告。

“這三個人是村民?”至尊刀一麵向前走一麵問。

“小的不曾與當地的人打過交道。”大漢說:“小的上前問問看。”

“我自己來。”

“好的,老太爺。”大漢識趣地告退。

三村夫直待八人走近,臉上才露出世故的笑容相迎。

“諸位,哪一位是村長?”至尊刀臉上也有笑容,但卻不是友好的笑容,是屬於強者的特有笑容。

“小地方,沒有村長。”為首的中年村夫說:“一共隻有四家半人。”

“家還有半的?”至尊刀似乎少見多怪。

“有表親投寄,所以隻能算半家呀!”

“哦!原來如此,老夫對這半家很感興趣,是否已辦妥落籍了?”

“辦的是僑籍,不久要遷回原籍或他遷落戶。”

“很好,辦了就不會犯禁。老夫要看看他們。”

“哦!你們是……”

“巡撫衙門的公人。”

“查案?好像你們沒穿公服……”

“秘密查案,一向不穿公服。你所說的已辦僑籍的半家,是昨晚下半夜才來的?”

“不,已經來了好些日子了……”

“來時一定奄奄一息。”至尊刀搶著說:“領路吧!咱們要搜村,搜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但願這人不是你們的半家表親。”

“我不相信你們是秘密辦案的公人,我這裏也沒有奄奄一息的表親。”村夫臉上世故的笑容已消失無蹤,換上了陰森莫測的表情:“你們如果進村去搜,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至尊刀一驚,身後的七個同伴也臉色一變。

神色與說話的口氣,可就不像一個平凡的村夫了。

“看來,咱們找對了門路。”至尊刀扭頭向同伴打出將要展開行動的手式:“人一定在這裏,而且還有同黨,進去搜,大家小心。”

“請便。”村夫閃在一旁,並且示意同伴也讓出去路,臉上的神情更令人莫測高深。

“你陪老夫進去。”至尊刀踏出一步,突然左手疾伸,急扣村夫的手腕,出手快逾電閃,五指如鉤,一看便知鷹爪功的火候純青,不必事先運氣行功,出手時爪功突然迸發,已修至意動功發的意界。

芒影一閃,發自村夫抬起的手中。

至尊刀不愧稱當代的宗師級高手,芒影一現便神動身動,百忙中左爪化掌斜撥,身形也右移一步,反應之快無與倫比。

芒影擦過他左臂,危機間不容發,把脅下衣服射穿了兩個小孔,直形暗器貼肌擦過,感覺出高速擦動而生的灼熱,擦過去即轉變成冷森的觸覺。

“百了針!”至尊刀大吃一驚,駭然急退兩步。

“是個識貨的。”村夫冷冷一笑:“在所有敢向在下動手動腳的人中,你閣下是反應最快,也是最幸運的一個,因為在下並不想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