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九年,關山北地的戰爭結束三個月零九天,鹹陽便接到了壺關的軍報,東胡人在年關前大肆劫掠京畿。
武安殿上,嬴政自從親政開始,便每夜日理萬機,但鹹陽此刻風聲鶴唳,嫪毐幾日來接見了巡防營的幾位將領,似乎謀劃在尾年大祭上動手。
“趙高,快到尾年大祭了吧。”嬴政放下毛筆,轉念一想,脫口而出。
“不錯,君上,再有兩三個月,就是尾年大祭了,不知君上這次打算怎麼辦,是大辦,還是一切從簡?”趙高抬頭看了一眼上首嬴政,頭更低了。
“你是怎麼想的?。”嬴政看向了趙高。
“按理說,今年是君上真正的親政第一年,理應大辦,不過今年北地……”趙高說到北地,瞧見嬴政臉色一變,急忙住口。
“北地戰事大敗,君候國喪……”趙高最後還是說出了口。
“哼!”嬴政冷哼一聲,“相國與太師合謀,當寡人是傻子,利用一個流言蜚語,讓寡人親手除掉了黃金騎士堂,他們是把寡人逼上了絕路!”
此時門外斥候來報:“君上,壺關告急。守將司馬純風八百裏告急,東胡人南下侵擾大秦北疆十六郡。”
“東胡人著實可惡!”嬴政拍案而起,轉而憂愁起來,“如今王翦蒙恬要應對夷陵戰事,蜀國舊臣也暗自蠢蠢欲動,嫪毐起兵謀反在眼前,何人能上北地?”
趙高眼睛一轉,想起那日在太師府瞧見的弱冠小子甘羅,眼睛一亮:“君上,奴知道一人,此人雖然年方十二,但當年滎陽之戰,這孩子隨使團出趙,跌乾坤於舌尖,兵不血刃的為君上取了南疆六城,封為倫侯。”
嬴政聞言眉頭皺起:“你說的是老甘林的孫子,上卿甘羅?”
趙高一喜:“不錯,正是上卿甘羅,安東甘氏先祖憑軍功封過男爵,後來舉家回鄉,是個鄉下貴族,家道已經沒落了。隻不過後來義渠王犯秦,安東甘氏進京勤王,熱血沸騰,就跟著來了,履曆上黑冰台絕看不出破綻。看來甘家還是忠誠於君上的。不如再次讓上卿甘羅去壺關,實在不行王將軍的長子王離,少年英勇,已經到了可以上陣的年齡了。”
嬴政挑了挑眉:“趙高啊,寡人真服了你,萬事你都提前想到。不過真很少聽到趙高你那麼激賞一個人。黑冰台那麼多好手,包括你那個得力的下屬龍淵八王,你一個都看不上,卻看中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
趙高一笑,點頭:“那甘羅確實是難得一見的材料,他自幼跟隨鹿公。才學不弱於一些文臣。”
“會是東胡人的對手嗎?”嬴政有些懷疑,“從我們的情報看,這批東胡人,是東胡王的直係。”
“壺關守將,即使在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手裏……”趙高看了一眼嬴政不語。
嬴政沉默了一刻:“趙高,有時候真的覺得寡人是罪人啊……當孩子也被押上了角鬥場去搏殺,大人們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這裏喝酒麼?”
“這個世上,還有幾個人不是罪人呢?”趙高淡淡地說,“今天是君上十年九月十八,如果今年的十二月三十前不能平定,嫪毐和太後那邊就要……”
“事不宜遲,盡早行動!”嬴政說著就想起身,該當行動的時候,容不得片刻遲緩。
成嬌在清水齋已經熏醉,“今晚,月明星稀的好天氣真是不多,每當這時候總覺得人生短暫。”成嬌手把酒盞,拍欄看月,“明天,明天我去壺關,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去取一把劍。”
“劍?”季布愣了一下。
成嬌含笑不語,轉身離去,身影沒入黑夜。
此時的城南郊外。一座小院。
門無聲地開了,一縷檀香、一縷酒香、一縷女人香混在一起撲麵而來。
成嬌開門,隨即覺得一陣清爽。門邊站著一個女人,披著一件繡有白色雲紋和粉色桃花的長袍,大袖滑到肘間,露出象牙般的小臂和纖細圓潤的手腕,蘭花般的手中是一壺溫好的酒。
女人冷若冰霜,歪著頭,淡淡看了一眼成嬌。成嬌此時一身酒氣全部,淡淡看去,也是個溫雅灑脫的男子,可每次他見到這個女人,都覺得自己被她的容光照亮,不由自主地覺得拘謹起來。
“魏姬,我回來了。”成嬌這麼說著,頭卻看向窗外。
“你,你回來了。”女人帶著歉意地說,盈盈走到屋裏把酒壺放下。後麵跟進來一個穿白衣的少女,低頭捧著七尺的長琴。她把琴架好就無聲地退了出去,女人跪坐於席上,一抖長袍遮住那雙筆直修長的腿,輕輕調弦,叮咚如春雨打在石板上。
“今天想聽什麼?”她問,一挑眉,眉色淡如遠山。
“今天就來一曲楚辭的東君如何?”成嬌看似不經意,卻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