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笑聲,36號病人趴在水坑中,朝著食盤伸了伸手,他雖然雙臂往前探,但腳和身子卻往反方向拉扯。看起來竟然像是想要同時待在原地和往前移動。時間慢慢的過去,而他離食物的距離卻絲毫沒有縮減。
人如何盡力往前卻又將自己禁錮在原地。
走近一步,食物發出的怪味衝進鼻腔。耳邊是斷斷續續的怪音。
我看著它們長長的出了口氣。
我無奈的摸了摸身上,拿出早上沒吃完的幾片麵包。帶著點奶油的香氣就彌漫了出來,隱隱約約的混在了水汽之中。
向前走了幾步,我在病人麵前蹲下了身。看著他伸出的雙手。除了汙跡,他手上都是傷疤。顏色一塊一塊的,渾濁不清。把麵包都放下,我看著他把食物快速塞進口裏,費力的咀嚼起來。
“請正常一點啊。”我拍了拍他現在看起來還算幹淨的衣服說。
“咕噤呃……”伴隨著病人發出的怪音,我說的話像是沒有聽眾,消逝在病房的深處。
麵包迅速吃完後,36號病人又往前伸出了雙手,沒有亂揮,隻是默默的向我伸著,嘴裏是低聲的咕嚕。
呃……我沒有了啊。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顫抖著的手。要就這麼站起來走掉麼,還是要怎麼解釋我這裏已經沒有麵包了?
我正迷茫的時候,視線裏多出一隻白嫩的小手。並著掌心裏的精致糕點。層層疊疊的包裝紙已經撕去,露出奶黃色的表皮。
然後我聽到歡快的聲音清晰的響在耳邊,“這兒。”
我轉過頭,一個八九歲的女孩穿著簡陋的格子裙,帶著微笑蹲在我身邊。蒼白的皮膚,加上黑發灰鞋淡色格子裙。一身單調的顏色,唯一的亮彩,是裝飾在她頭發上的粉色發帶。襯在灰黑色的房間裏。色彩反差得有些刺眼。
或許不是唯一的亮,如果加上她眼睛裏的神采,嘴角的笑意。
“我也隻有這麼一點了。”
她說。
我一愣,下意識地迅速瞟了一眼她的胸牌。27號。
這不是我負責的病人,我並沒有見過她。
但她毫無防備的蹲在我身邊,輕鬆安然的樣子,像是和我相識已久。
微風拂過,帶來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女孩低頭看著36號,慢慢的把糕點遞過去。
“哥哥,你是鯨魚使嗎?”女孩邊伸著那點心的手,一邊偏過頭來看我。聲線軟軟的,平和自然。
問題卻讓我愣怔了一下。一片寂靜中,36號病人拿過女孩的糕點,重新開始咀嚼起來。
窗外的梧桐樹上落了兩隻麻雀,很歡的在枝幹上跳。我收回亂跑的思緒和視線,望著27號說:“我是這裏的醫生。”
36號病人吃完了糕點,並沒再把手伸出來,而是沉默著在水坑中翻了一下身子。水已經幾乎流完,水坑其實隻是地板上的一塊潮濕水汽。女孩微笑著站起來理了理裙擺,抬頭望著我,“那醫生哥哥能給我一隻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