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救人,救草薇,救大家,”李鳳扆停了一停,“如此而已。”
“你自己呢?鳳扆有什麼願望?”
“沒有。”李鳳扆語氣沉靜,典雅溫柔。
那種沉靜,像已經死過,而後複生,索然無味地靜,如一潭精美絕倫的湖水,縱然有蓮花無數,也是紋絲不動,顆顆靜死。
“救大家是很虛無的願望耶,”桑菟之說,“鳳扆不希望自己幸福?遇到對的人,有個美滿的家,過簡單的生活?”
“不必幸福。”李鳳扆簡短地回答,言罷舉步上樓,步態端正,風姿怡然。
不必幸福?
桑菟之抬頭看他走進他自己的房間,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都有遺憾、每個人都有心結……不知道死心應該還是不應該。但難道不抱期望,死心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人還是要有願望,才能往前走、才會快樂,有些事應該忘記、有些事應該看開、有些事應該期待。
不過自己常常想到很多道理,卻什麼也沒有做到。
桑菟之在樓下望著華麗死寂的異味館,環視了一圈,又環視了一圈。
綠章就要來了。
桑國雪站在風雨巷某個小巷口,春季深夜的寒風自巷口吹過,吹得他全身冰涼,傻傻地站在那裏,他不知道綠章會從哪個方向來,剛才忘記問她在哪裏?
要是在家裏,會從左邊過來。
要是在外麵,會從右邊過來。
他從來沒有等過她,隻知道手心很冷,胸膛很熱,身體越涼,就越感覺到胸口跳動的心髒的節奏和溫度。
竟然很緊張。
他從小學第一次上台演講獲獎以後,對任何人和事就不再感覺到緊張了。
她怎麼還不來?
他看了看手機,才出來兩分鍾,再等一等。
時間極慢極慢地過去,他每看一次時間,都發現才過去十幾秒。
看了十次,終於過去了兩分多鍾,他突然抬起頭往左邊看去——不對!太遲了!
如果她在外麵,不會說“我馬上過去找你,你不要走”,她會說“我在什麼時間到,你先喝茶”。何況現在這麼晚了,她不會在外麵。
她要是在家裏,這麼短的路,怎麼可能還沒有到?
人呢?
一股強烈的饑餓感突然升起,他從空氣中嗅到了一絲奇異的氣息,非常熟悉的氣味,本就劇烈跳動的心髒立刻如脫韁野馬一樣瘋狂搏動,撕裂胸口的劇痛再度傳來,身體……又在排斥這顆心髒了。
木法雨……
桑國雪端正嚴謹的臉上充滿堅毅忍耐的神色,綠章……還沒來,一定和木法雨有關。
夜裏點點滴滴下起了小雨,敲打在他原本冰涼的身體上,像一簇簇刺入皮膚的針,疼痛異常清晰,全力排斥他心髒的身體不受控製,他伸出手掌,手指僵硬得無法動彈,張開嘴發不出絲毫聲音……
綠章、綠章、綠章……
左邊巷子裏慢慢走出一個人,那個人個子不高,穿著一條到膝蓋的淡青色裙子、白色背心,打著一條簡單的綢絲帶。
綠章!
桑國雪陡然一振一驚,綠章!他想往前走卻邁不動腳步,想說話,卻無法開口,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已經變成了失血的慘白色,心髒強烈收縮,縮成了一團之後竟然不再跳動,他的手掌變成了無血的慘白色!
而顧綠章的表情卻很迷茫,她看著前方什麼不存在的東西,漸漸目光變得驚恐,腳步停了下來。
綠章……綠章!桑國雪僵硬的手掌一分一分抬起,壓住胸口收縮的心髒,猛力往下按壓,他控製不了力量,那一按,胸口傳來強烈的鈍痛,才知道用上了自殘般的力量。一股溫熱的血液從胸口流向全身,他喘了口氣,用力在胸口再按了一下,閉起了眼睛。
而小巷中間,顧綠章的表情越發驚恐,像看到了什麼可怕至極的東西。
再按一下,桑國雪往前走了一步,顧綠章的雙手慢慢掐住自己的脖子,手指上長出骨爪,慢慢刺入自己的咽喉。桑國雪用力張開了嘴,“綠……章……”他的聲音微弱到隻有他自己聽見,陡然發絲揚起,他心裏湧動著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憤怒,“綠——章——”
顧綠章脖子上的血已經流了出來。
“綠章!”桑國雪猛然叫了出來,向她那裏大步跑了過去,“你怎麼了?”
顧綠章突然“砰”的一聲倒地,桑國雪跪地將她扶起,就在扶起的刹那之間,顧綠章雙手長出的骨爪穿透桑國雪的胸口,將他的心髒挖了出來,丟棄在地上,那顆心仍舊溫熱地跳動,跳個不停。
“綠……”桑國雪駭然地扶著顧綠章,心髒陡然脫離身體,他和顧綠章一起倒了下去,“砰”的又一聲,兩人身體交疊,鮮血流在一起,那攤血跡慢慢地變大。臉色蒼白僵硬的顧綠章雙眼流出眼淚,掉在血裏,但那雙眼睛依然睜大,充滿了驚恐的表情。
“啊!”不遠處有個人的聲音驚詫地叫了一聲,刹那之間一股柔和的光輝將血流不止的兩人托了起來,那股光亮甚至托住血液,將血液送回兩人的身體裏去。那顆剛剛掉出胸口的心髒也被一起托起,送回桑國雪胸口。就在柔光卷地而來的同時,一件東西“錚”的一聲打在麝月界外圈,毫厘之差,就劫走了桑國雪的心髒!
那擊打在麝月界外圍的東西,是一件奇怪的東西,一條銀鏈,上麵掛著一個圓形的銀質雕花盒子,裏麵放著很小的相片。這東西一擊不中,縮了回去,在一個人手腕上繞了幾圈,靜止不動。
“你是誰?”小巷裏跑出來的人是桑菟之,眼見顧綠章和桑國雪都受重傷,不禁變了臉色,麝月界內的空氣越來越白,他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了麝月界內,治療顧綠章和桑國雪的傷勢。他在異味館坐了一會兒,李鳳扆上樓之後,他實在無事可做,打算回家睡覺,一過拐彎路口,卻突然看見桑國雪和顧綠章砰然摔倒,血濺三尺!
那個人一身洗到發白的藍色球衣,頭發的顏色也很蒼白,相貌卻很年輕,淡淡的不算太英俊,卻也冷峻——他長得並不太像之前的木法雨,但那氣質卻很像。
“你是誰?”那麝月界將重傷的兩個人托起,慢慢漂浮回來,桑菟之將兩人擋在身後,站到最前麵的時候,心裏一股熄滅了很久的熱情突然被點燃了。
“我姓柯。”那個人淡淡地說,語調很冷漠,“你叫桑菟之?”
桑菟之眉眼一挑,笑著說:“嗨。”
“即使吃了唐草薇,你也不過是個隻會搞同性戀的傻子。”那個人冷冰冰地說,“殺你——不足掛齒——”
桑菟之全神貫注地令麝月界救治兩人的傷,全力渡給麝月界力量,以裏麵兩個人受傷的程度,要保護他們不死,至少要在麝月界裏待上一個小時。
他知道李鳳扆現在在打坐,沒有人能幫他。
他一個人麵對這個姓柯的怪物——這個擁有木法雨心髒的怪物——能撐住一個小時嗎?就在他考慮的時候,突然“咯啦”一聲左手臂傳來劇痛,他驚駭地看著一條掛著銀盒子的鏈子收了回去——那個人居然招呼也不打,直接攻擊了他——而且一出手打斷了他的左手!左手強烈的痛楚讓他整個人繃緊站了起來,一聲馬嘶般的口哨,桑菟之周圍霧氣彌散,他額頭的角長了出來,夜空中什麼東西臨空飛過,如碩大的蝙蝠無聲滑過夜空,轉頭又滑了過來,在兩人頭上遨遊。
那是一隻黑翅羅羅鳥!
獵食之鳥!
召喚羅羅鳥是唐草薇的能力,桑菟之第一次用,竟然召喚出兩隻羅羅鳥在空中相互交替遨遊,如同兩隻巨大的幽靈,在地麵留下片片碩大的陰影。
姓柯的年輕人身前身後驟然出現了許多鬢毛激揚的虎豹猛禽,驚人的獸吼頓時激塵響起,仿佛一道強烈的龍卷風自地上掠過,威力直上天空。
羅羅鳥驟然下撲,空中掠過兩道詭異的黑影。年輕人身邊的各類食人猛獸轟然大吼,如脫韁般狂奔而出,有些振翅直起,和羅羅鳥撲咬在一起。一聲極其尖銳的鳴叫,羅羅鳥巨大的羽翼猛力撲打一頭牛頭六角的猛獸,黑夜中揚起不少紛飛的黑色大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