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呼喊聲和槍炮聲悄悄停止,當腳步聲靜靜響起,當喘息聲不絕於耳,當身上有了第一絲的暖意。
狗剩睜開雙眼看著圍在身旁無數的戰友,他們身上被鮮血染紅。一雙雙的眼睛中,都是敬畏的神色。
天,終於亮了。
火光熊熊,在禁魂監獄廢墟邊的空地上,圍在火堆旁的眾人的臉被映成了紅色。空氣中有股惡臭味,是火堆中的屍體正在火化。
戰爭必將會帶來死亡,這是誰都知道的常識。
曆史永遠記得勝利者頭上的光環,沒有人會想起他們腳下的枯骨。然而,它們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在勝利的喜悅過後,人們就要麵對失去親人的痛苦。
人們圍在火堆旁邊,沒有人說話,隻有靠近火堆處一些死者的至親好友在輕聲哭泣。人們臉色沉痛,雖然早在他們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起,就都知道要麵對這種場麵。
狗剩站在人群中,望著失去生命的軀體漸漸化為灰燼。那些死去的人的臉上絕不是後世傳說的那般平和安詳,他們殘留的是恐懼,是悲傷,是痛苦,是絕望和不甘。
站在這片獲得新生的土地上,狗剩眺望遠方。
他恍然間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一閃而逝的記憶中,也有火光,也有屍體,也有驚駭的表情和哭泣的聲音。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燒屍體的一幕卻和眼前的情形如此相像。
腳步聲響起,狗剩看見侯亮向他走來。不知是因為激烈的戰鬥還是別的原因,侯亮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他臉上的神色卻帶有滿足和興奮。
“狗剩先生,”侯亮說道,“我的傭兵很快就能夠到這裏集結,大概有三百餘人,他們一來就能立即投入戰鬥。”
狗剩覺得自己開始越來越關心這些事了,軍隊、戰爭、權力……以及生死。
“現在我們有多少人了?”他問。
“經此一戰,從監獄裏逃出來的重裝戰士兄弟犧牲了兩百多人,除去身負重傷無法繼續戰鬥的,這支隊伍還有五百人左右的。”侯亮回答,“達維那邊,估計有兩百人左右能夠參戰。”
狗剩點了點頭,說道:“這麼說來昨晚慘烈的大戰過後,我們還有一千人的兵力。”
侯亮妖異一笑,說道:“準確地說是一千個重裝戰士的兵力,我剛才的統計不包括普通的作戰人員在內。”
“侯先生,”狗剩背過身去,“我喜歡你這樣的統計方式。”
“戰爭便是如此,沒有分出勝負之前雙方都是在不斷地失去。”侯亮說,“盡管昨晚我們同樣失去了很多同伴,但是羅家比我們更慘。羅家的七大使徒死傷過半,水之使徒豪瑟站到了我們這一邊,金之使徒霍爾被我們俘獲。失去了中堅力量,執法衛兵損失慘重,剩下的普通軍隊已經不足為懼,如今的羅家可謂不堪一擊了。”
狗剩看向了行政大樓的方向,問道:“那麼接下來我們是要向那座象征著權力的建築發起總攻嗎?”
“或許我們可以打一場不流血的戰爭。”
冬季的寒風從山坡上吹過,刮得狗剩的黑袍咧咧作響。侯亮從一旁看著這高瘦的神秘東方人,隻覺得在他冰冷的外表下,連照在他身上的陽光也變得嚴寒。
“侯先生,你想不想知道我的過去?”狗剩突然問道。
侯亮一愣,盡管他跟隨狗剩相識至今時間也不算短了,卻從來沒問過狗剩的過去,他覺得這似乎是狗剩的逆鱗,輕易不能觸碰。
狗剩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我是一個失去了記憶的人,要不是卡多瑞救了我,我怕是活不到現在。要不是遇上了先生你,我恐怕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麼說來,你對你的過去也並不了解。”侯亮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的。”狗剩輕歎一聲,“以前是的。但這段時間以來每當我入夢,許多零星的記憶碎片在我夢境中出現,我感覺自己或許有著一段非常肮髒痛苦的過去,我便開始反思和審視自己。”
侯亮一時無語,隻得沉默的站在一旁聽著。
“如果我真的是那樣的一個人。”狗剩頓了頓,繼續說道,“那麼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用在我身上都不為過。”
“你這樣想未必是好事。”侯亮說道,“一個人每天都背負著沉重的罪惡感,是極其可怕的。”
狗剩苦笑道:“我又何嚐願意如此。”
侯亮凝視著狗剩,半響,才鄭重地說道:“先生,我時日不多了,我剩下的時間扳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