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生宿舍的時候，諸葛離還在奮筆疾書，楚子瑜徑自放好了新到的器材，便無所事事的躺回了她的專用涼椅上，翻了兩頁偷買的話本，又對諸葛離好奇起來。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諸葛離沒有午休，而是在案前寫文章。莫非這位學子欠下了課業需要補不成？就跟她以前捉雞鬥狗，糊弄私塾老師一般。
“你怎麼還在寫文章，題目很難嘛？”她趴在涼椅上，托腮問道。
諸葛離沾了沾墨汁，邊書寫邊回答道“難倒不難，隻是要求頗多。一時間多寫幾篇，耽擱了時間。”
楚子瑜看他桌上墨汁不夠，便走到他身旁開始磨墨，邊磨邊低頭看著少年寫文章。諸葛離的字幹淨利落，筆鋒內斂，飄逸挺秀，縱橫自如。隱隱透著狂放與筋骨。寫了什麼，楚子瑜也看不大懂。隻想著打趣他“可我看別人沒像你這般，加班加點的趕工。莫不是在補以前的債？”
諸葛離抬頭看了看她，又繼續筆走龍蛇。“今天你又睡過去了？早上來觀看翰林苑學子學業的是陸子懿先生。他與我祖父關係匪淺，特意加了幾篇文章要考察我學業。”
楚子瑜嘖嘖稱奇。“看來父輩認識太多人也不是什麼好事，什麼人都想來管教一把。”
諸葛離寫完最後一篇落筆，抬頭看她。“你沒聽過嗎？大魏儒士兩大頂峰，就是他與我祖父。年輕時觀念不同，本是惺惺相惜，變成相看兩厭，二十年不再往來。”
“喲？看來是特意針對你了？不過當年是怎麼一回事？說說？”
“說是相看兩厭也不對，是陸子懿單方麵厭惡我祖父吧。陸子懿認為儒者，齊家治國平天下，毅然入仕，我祖父卻誌不在此。陸子懿想我祖父一同入朝，以保朝廷安穩，經世之才怎可荒與鄉野，卻被我祖父拒絕了。他文人傲氣，斥責我祖父沒有風骨和愛國之心。以燕雀鴻鵠作比，從此斷絕往來。”諸葛離一邊清洗筆墨一邊與楚子瑜談論他祖父年輕時與陸子懿的過節，平淡的不像是在討論長輩八卦。說的內容確實十分勁爆。
楚子瑜撇撇嘴“諸葛先生入不入仕管他什麼事？不過我也很好奇，諸葛先生那一派文人都是寄情山水，閑雲野鶴，官名貼堵到門口了也不理睬，是為什麼？那這次是來找茬，你可小心應付著。”
諸葛離搖搖頭“祖父自有自己的想法，他們這種文人，不會像那些人一般。陸子懿即使有意為難，也不存二心。二十年不見，改不了脾性，更改不了驕傲。”
楚子瑜點點頭，“也是，畢竟文人的風骨還是在那裏，讀書人聰明，聰明卻反被聰明誤，有性格的反而是真正的肱骨之臣。那麼，你呢？你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人？”諸葛離笑了笑“慚愧，十三年未明本心，更不知未來何方。且行。”
雖不知為何突然談到以後的人生，但是這少年一笑啊。便隻覺得外麵竹影稍動，陽光曬進來。燦爛的有了虛影。
難怪諸葛離不常笑，這一笑，便隻覺得天地失色。漂亮的灼人眼睛，楚子瑜想。諸葛離那一笑如曇花，眨眼就錯過了。諸葛離神色溫潤下來。繼續收拾案台。她揉了揉爬上紅霞的臉蛋。清了清嗓子。“剛好，我呢，跟你一樣，未來尚不可期。我出身將門，以後也不想嫁人。那咱們且一起走走看咯。”她的將來，若不可以上戰場，也不願做了金絲籠裏好看的雀兒。時局動蕩，前方確實難以捉摸。隻是願陪在這少年身旁，隻覺得山清水秀，未來可期了。她想。
諸葛離看著那女孩兒稚氣的麵龐，抬著下巴，又緊張又驕傲的說出這番話，奶聲奶氣還帶點裝出來的凶。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梁。“女兒家這種話可不能隨意說出口，未來的事，哪裏說得清。”而後又愣住，默默地收了手“抱歉，看你書童打扮習慣了，便動作放肆了。”
楚子瑜愣了愣，笑出了聲。“小事小事，隻是我既然做了你的書童，那這些年月可不得跟你一同？且行嘛。”
看著少女笑出的小虎牙，諸葛離衣袖遮口微微咳嗽，遮住了笑意。他在京城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爽朗，聰慧。除了救命之恩，也實在是討喜，便更加下定了如兄長護她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