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來忽夢少年事(2 / 2)

這一跪,便是有些認輸的意味,剩餘的事情已經不是可以靠著武力解決的了。副將不甘抿唇,看著自己麵前依舊挺直的脊背,揮手帶著兵將後撤,把家事留給一家人自己解決。

太後鬆了緊緊抓著的李冰的手,下去親自把跪倒的李冶扶起來,手上金製的護甲帶著寶石的冷光,照的李冶的心一陣陣的泛涼。太後執手把李冶引到長信殿前,站在那抬金色的紗籠前,示意孫嬤嬤掀開。

“母後何意?”

李冶問一句,太後卻不答。孫嬤嬤掀起紗籠層疊的帛紗,露出荊氏搖光一張極美的臉,睥睨傾城容光萬千,隻是此刻卻是閉眼沉睡,眼瞼處帶著一片青影。

明知道此刻碰不得,看到搖光昏沉的模樣,李冶還是禁不住上前一步,試探她的鼻息。鼻息清淺應當隻是下了藥而已,李冶放心下來,這才轉頭看著不動聲色地太後,心裏的失望已經愈發濃厚。

這是她的侄女,是她親手養大的侄女啊,他則是她親生的孩子,居然可以如此狠心。她居然可以!

“母後想作何?”

他的母親,拿他心愛的女人做要挾,現在豈不是要逼著放棄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可是不甘心,怎樣李冶都不甘心,明明他才是最好的人選。

太後一笑,揮手示意一旁的李冰不必過來,而後低聲笑一句母親曉得你喜歡阿光,你是自小就對她最好的了,一個半月前的事情孫嬤嬤稟報了,母後不生氣,畢竟年輕人都有糊塗的時候嘛!

李冶的下唇幾乎咬出血跡,一個半月前,居然有人和他提起一個半月前的事情!

不明不白得急招入宮,進不得長信殿,見不得重病的父皇,而是把他領去了無人的鳳安宮。空氣裏香甜柔膩的莫名熏香,偏殿裏幾乎沒了神智的心上人……李冶沒有忍住,他也忍不住的!

原本李冶還在好奇,為何過了一個半月前這事還沒被捅出來,原來是準備今日提起。當初他隻以為這事是李冰一人的手筆,現在才明白過來,鳳安宮的數重宮人,一個出宮許久的大皇子怎麼可以掌控!

是有人在後麵幫助啊,是太後在幫著李冰啊!

“若是此事,母後寬心。待的兒臣即位,搖光就是兒臣的皇後!”

就算是太後不提此事,李冶也不會背棄搖光,皇後的位置隻有她一人能做,非她不可的,原本就是打算好了的非她不可。

太後忽地笑了,而後如常般笑一句自然不是此事,若是此事的話她何苦如此。太後年歲不小,眼角已經帶著隱約地皺紋,笑起來的紋路密布,像是蛛網般遮掩著私底下的情緒。

李冶按劍的手已經縮回袖子裏,而後在冬日並不燦爛的陽光下看著太後,臉上的表情分明僵硬,卻還要擠出一抹微笑來,回一句那母後是打算,用一個美人來換江山了,當真是好算計啊!

“不,一個美人怎麼夠!”

看著昏睡時表情平靜的搖光,太後的表情詭異起來,否定後對著詫異的李冶一笑,這才慢悠悠地添了一句是兩個啊,阿光的肚子裏,還有個小世子呢!

“老五還記得母親的話麼?阿光做不得後,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有了身份,敬王府的世子呢,端看老五肯不肯留他們母子了……”

李冶如遭雷擊,這才記起來一個半月前地荒唐,腦海裏已經一片空白,耳中聽的隻有太後的低笑,和那一句“敬王府的世子”。

“若是老五狠心,那這孩子,隻好讓祖母狠心給他們尋一個好去處了!”

——

李冶驚醒的時候,正是夜半時分,掀起潮濕的棉被在黑暗裏大口喘息,耳邊隻有自己的呼吸聲。屋外有兵將舉著火把而過,高大的身影映在窗前,顯得屋裏的人分外狼狽而頹廢。

單於都護府挨著西北的草原荒漠,秋日夜晚的朔風凜冽,聽在耳中像是撕裂天空的聲音,又想女人淒厲的哭聲,李冶聽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心神恍惚,像是隔了十幾年的距離,又聽到了那人的哭聲。

低低的,帶著自己的委屈和不知所措,哭起來的時候讓他手足無措愁腸百結,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東西全送過去,然後把人抱在懷裏輕聲哄著。

“阿光,阿光啊……”

李冶忽然抬手按在自己的眉心,在這西北邊塞苦寒的夜裏,又一次地想起一個故去的人,便再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