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強看了看表,說:“你真準時,正好11:00找過來了。”
張茂林樂了:“跟你大值星員辦事敢有差錯嗎?”
王永發問他:“你都準備好了嗎?”
張茂林反問:“準備啥呀?就差你貢獻一台機器了。”
(6)
“那好,你把電視搬進教育室,我去取機器。”
等王永發把VCD搬來時,張茂林不但在教育室裏擺好了電視,還擺開了燒雞、香腸、花生米和一瓶法庫產的42°桃山白酒。
王永發樂了:“場麵不小哇。”
張茂林有些得意地一挑眉毛:“到了四分監區就是我張茂林的天下,不弄得象樣點豈不委屈了朋友?”
王永發看看桌子上的酒菜,嘖嘖地說:“還是你富裕,生活充滿了陽光。”
張茂林樂了:“我們分監區百十幾號人,哪天都得有兩個接見的,誰回來後敢不給我上貢,我就叫他生不如死。再說了,弄點菜,偷偷帶點酒都是小意思,想在我這裏要點麵子不帶點錢給我花好使嗎?”
李維強似乎是很有感觸,歎了口氣:“唉!這就叫縣官不如現管,我和永發雖然是大院數一數二的‘大條件’,可也弄不到你這麼多實惠呀!”
張茂林擺了擺手:“得得得,你千萬別哭窮,你們倆還得不著實惠了?一個能扣分,一個能加分,大院裏哪個犯人不想巴結你倆?你倆入監三、四年了沒用家裏在帳麵上存一分錢,這麼多年怎麼活了?沒缺吃沒缺抽,而且生活得比誰都有滋味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王永發一邊擺弄VCD一邊接口說:“你隻看見我倆樂的時候了,沒想一想條件是怎麼來的,我這三年都花進四萬多去了,沒錢怎麼幹條件?不花錢哪個警察給你麵子?”
張茂林連連拱手:“您別說了,我信。咱還是先看錄像吧,裏麵娘們的**聲不你說話好聽。”
王永發先放的是《燈草和尚》,一會兒工夫就出現了陳寶蓮脫得一絲不掛、纖豪畢露的鏡頭,三人立時都住了嘴,目不轉晴地盯著電視畫麵。
這也難怪,許多人都說:勞改打三年,母豬賽貂嬋。連女人的手都碰不到,看到黃色錄像怎能不直眼?
一本碟看完,一瓶桃山酒也全喝光了。
李維強說:“茂林,再拿出一瓶來。”
張茂林搖了搖頭:“哪還有了?這是我最後一瓶酒了。”
王永發退出《燈草和和尚》,一邊拿起《金瓶風月》,一邊說:“你別唬弄鬼了,說你沒酒誰信啊?”
張茂林拿出一副要指天發誓的架式:“我不騙你,真沒了,真沒有了。”
李維強揮了揮手:“大爺,別玩這一套,趕緊再拿一瓶來。”
王永發也說:“別那麼小氣好不好?今天喝你一瓶,明天讓你們分監區的幹管犯人整箱往裏搬,讓維強在大門守著,都給你放進來。”
張茂林回頭看了看李維強,李維強點了點頭:“我說話算話,三天之內不搜你們分監區幹管犯人的身,別說偷偷帶幾瓶酒,就是飛機大炮我都讓他們給你開進來。”
張茂林“嘻嘻”一笑:“我不用飛機大炮,隻要你倆別在門口斷了我的酒路我就燒高香了。”起身出屋,不一會兒又拎回一瓶本地產的“東西遼河”白酒。
(7)
看完錄象已經是淩晨4:00了,王永發說:“我得送機器去,這裏的殘局就交給你倆收拾了。”
張茂林紅著眼睛擺了擺手:“你倆都走吧,我讓李福收拾。”
李福也是四分監區的值班員,0:00~8:00值班。
王永發送完機器,並沒回監舍睡覺,而是走回了教研組。
他知道李維強和張茂林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睡覺。
好幾年碰不到女人,看完黃色錄像誰能睡得著覺?
李維強去了二分監區。
二分監區有個去年夏天入監的本溪籍犯人,才二十歲,長得又白又嫩,就象個秀氣的小丫頭一樣,大家都管他中小丫。小丫從一入監起就圍著李維強轉,一口一個強哥叫著。李維強不但供他吃、供他抽,還隔三差五找二分監區值班組長李永金讓他給小丫弄幾天假,在號裏養一養。李維強為啥對小丫這麼好?這事兒不能說,但誰都明白,還不是褲腰帶底下那點事?雖然這是監獄中最嚴重的違紀,但犯人不舉報,警察也懶得管。何況養個男寵敗敗火,又沒傷到別人的利益,誰閑著沒事兒捅馬蜂窩?而且在這個院中許多大哥級的人物都有自己的男寵,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曾有好幾個大哥級人物勸王永發也養個漂亮小夥兒,但他沒要。用他自己的話說:自己雖然年輕火力壯,但不得意這一口,寧可憋著也不同男人搞。
(8)
王永發一回教研組,便把影集拿出來看自己從前的照片。照片裏的世界,就是他人生前二十年的全部。
怎知那舊時歡樂,到回憶俱化作悲哀。
王永發一想起過去的時光,便千愁萬緒一齊湧上心頭。
王永發是農村人,在遼北的一個小山村長大,讀書時成績不錯,一帆風順的考入了縣高中,九七年考取了東北財經大學酒店管理係。
他有個女同學叫霞,從高二直到東財學院一直與他同班,因小他幾天,便一直以兄妹相稱。隨著時光的推移,倆人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就在他倆的關係即將有實質性發展的時候,王永發與人打架出事了,被判處八年有期徒刑,於一九九八年底被投送到這座監獄。
他以為自己與霞從此天各一方,再無相見之日了。誰知道這小丫頭三年多來一直跟他書信聯係,特別是近半年來,霞畢業後在北京一家三星級酒店供職,至春節時春風得意提升為大堂副理,不但書信更頻,而且隔三差五還郵個郵包來,不是買幾本他愛看的純文學類雜誌,便是武俠小說,足球雜誌,間或夾寄些巧克力、奶糖一類的小食品。
王永發本以為時光會衝淡一切,卻想不到有些東西竟如大海中的礁石,愈是衝刷,愈是突兀挺立,會深深刺痛他的心。
霞的照片是在大學宿舍照的,她坐在床上,臉上掛著甜甜的笑,甜得王永發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王永發對著照片發了半天呆,便合上影集,回手拿過吉它,調了調弦,開始彈唱張雨生的那首《大海》。
這是霞最喜歡的一首歌。
讀大一時,霞便總是抱著錄音機一遍又一遍地聽這首《大海》,那時王永發就是默默地坐在霞背後,看她烏黑的秀發,看她圓潤的雙肩,看她纖細的腰肢……。
王永發聲嘶力竭地唱著那首《大海》,直唱到天光放亮,嗓子火辣辣地疼,手指都被琴弦勒出了深深的血印,才終於放下吉它。抬起頭來,他從牆上的鏡子中看到了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和已幹裂失去光澤的唇邊,有一顆渾濁的淚珠。
雞已叫過三遍了,東天出現了豔紅的霞光。
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光明就要到來了。
生活中的光明也會隨著新一天的朝陽到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