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國兩製
(1)
***同誌在對待港、澳、台的回歸問題上提出了“一國兩製”的偉大方針。但他老人家絕不會想到,在他去世多年後,他的這一方針,在遼北一個偏遠的監獄,被人發揚光大了。
而有些東西,被發揚光大未必就是好事。
(2)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國慶節就到了。
王永發急得直掉頭發。
如果他減刑二十個月,十月六日就該釋放了。可減刑會遲遲不開,若是拖過了十月六日,他就得少減一、兩個月,要是換成你,讓你在監獄裏多呆一、兩個月,你急不急?
其實大院裏有一個人比王永發還急,而且,這個人還就在王永發的身邊。
誰啊?
尹成。
去年尹成就想減刑,結果被卡下來。春季監獄特報了一批減刑,但呈報的都是有立功表現的和可以減刑一年以上的,尹成不符合條件,又沒爭到名額。好歹到七月中旬,再次呈報減刑,尹成終於名正言順、沒有任何阻力的被呈報了減刑三個月。
尹成正期是到十一月十三日釋放,減刑卷宗呈報到獄政科時已經是八月了,獄政科在最初批閱時,考慮到八月十三日之前不可能完成減刑申報,就給他改成了減刑倆月。
可監獄機關磨蹭到九月還沒完成向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呈報工作,就又給他改成了呈報減刑一個月。再過幾天就要到十月十三日了,過了這一天,尹成可就連一個月都減不成了。
李幹事安慰他:“減不成一個月法院可以給你批見餘刑啊。”
尹成哭笑不得:“連一個月都不夠了,減不減餘刑還有什麼用處啊?”
(3)
時間真是折磨人,你希望它快快過去,它偏偏讓你覺得度日如年;你希望它慢慢地走,它馬上就回讓你知道什麼是時光飛逝。
十月六日飛一樣從日曆上滑過,十月十三日也轉眼間就過去了,減刑會何時能開還是沒有一丁點消息。
王永發的頭發掉得快謝頂了,而尹成則徹底絕望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七年都熬過來了,還差二十幾天嗎?我他媽的就不減了!”
他是這麼說的,也真是這麼做的。
尹成馬上向李幹事申請,要求也象王永發一樣什麼也不幹了,就等著出監。
李幹事知道尹成是因為減刑的事鬧心,給他分任務他也沒心思幹了。何況自從王永發廢條件他就培養了倆犯人,現在都五個月了,也可以獨立完成教研組的工作,於是就答應了。尹成也就和王永發一樣,除了吃飯、睡覺、讀書、看報、上廁所和偷著喝點酒,再沒有啥事可做了。
十月末,準確的消息終於傳回來了。
監獄終於完成了罪犯減刑呈報工作,把罪犯的卷宗返回了各監區,隻等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下達裁定書了。
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從七月下旬開始在各監區搞評審、申報,到監獄完成合議、向法院申報,竟足足花去了三個月的時間,監獄正式向法院呈報減刑的日期是二OO三年十月二十五日!
用王永發的話說:“真他媽叫有效率。呈報一次減刑就得用三個月,這一年真要是呈報三到四次減刑,他們還有時間幹別的嗎?我真懷疑,咱們監獄的警察是不是弱智啊?”
因為刑期的問題,王永發最後被獄政科呈報減刑由二十個月縮減為十八個月,而尹成,沒有被呈報減刑。
(4)
王永發憤怒了。
因為二監區有個叫張林的病犯,在所餘刑期短於呈報刑期的情況下,被改為呈報減餘刑。而他王永發卻沒享受到這個待遇,他覺得這太不公平了。
其實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張林是有來頭的。
犯罪分子判刑後投送到監獄是有規定程序的。罪犯判刑前在看守所羈押,判刑後一個月內要投送到入監隊,進行集中的入監服刑教育,再由入監隊分配往各監獄。
遼寧省一共有沈陽、錦州、營口三個入監隊。其中沈陽入監隊是省第一入監隊,主要負責往遼中、遼北的監獄分配犯人;錦州入監隊主要負責往遼西的監獄分配犯人;營口入監隊主要負責往遼南的監獄分配犯人。
張林判完刑後被送到了錦州入監隊,本來分到這裏的幾率是十分小的。
但監獄有一位王副獄長,跟張林是親戚。他上下打典一番後,竟然開著自己的車,將張林從錦州入監隊接到了遼北,送到了有許多自己親信的二監區。
張林入監後先被分到了老殘隊種菜,後來稱有病,住進了病監,不再出工參加勞動。
按照規定,病犯不參加勞動,過不了勞動關,是沒有資格被呈報減刑的。可人家是副獄長的親戚,規定在他這裏就失去了約束力。張林先是被呈報減刑六個月,在獄政科向中級人民法院呈報減刑時,因為他的刑期已經不足六個月,就改成了呈報減餘刑了。
二監區總共有六名犯人因為所餘刑期短於監區最初呈報的期限,而被改判為減餘刑的。但這六名犯人都是背景較深的,不是與監獄上層領導有多年關係的,就是在某位副獄長那裏交過保護費的。象王永發這樣多年來靠基層幹警保護、連監區領導也沒擺平的,隻好少減一、兩個月了。
偏偏王永發不肯因為這個根本性的原因向事實低頭。他感覺到自己的利益被人侵害了,有人動了他的奶酪!所以他憤怒得像一條瘋狗,他幾乎就要忘記了自己還在監獄裏接受著專政。
那天晚上他和李幹事談話時就大大地發泄了一通:“憑什麼給張林他們減餘刑,我就得少減倆月啊?他媽的張林是病犯,不參加勞動,按製度辦事的話,他根本就沒資格獲得減刑。我什麼材料都不缺,又參加勞務隊,是一線犯人,要獲得減刑優先權的。他張林有個副獄長親戚幾可以違反政策為所欲為了嗎?監獄是他們家開的啊?!”
李幹事搖了搖頭:“行了,別發那牢騷了,沒有啥意義。再說了,給你減一年半還少嗎?他們減餘刑才減多少啊?都沒有一個超過一年的,倆人不頂你一個。”
王永發眼睛瞪的溜圓:“他不是那麼回事!同樣都是犯人,憑什麼兩種待遇啊?”
李幹事也一瞪眼睛:“能他媽一樣嗎?你他媽有副獄長給你撐腰嗎?”
晚上睡覺時王永發還在叨叨咕咕。
尹成說他:“你就別*****叨咕了,你比我強多了,我還他媽一天沒減著呢。”
睡在他倆對麵的周凱接話了:“你倆活*****該!”
他拿出一盒煙,給倆人一人扔過來一枝,自己也點著一枝,翻著眼睛說:“這裏是監獄,不是學校和工廠,不能憑成績說話。你們倆在監獄上層沒有靠山,又不肯花大錢給他們送禮,還想什麼美事啊?其實咱們監獄是最講道理的,你花多少錢,就給你減多少刑。尹成從去年到現在,一直鬧著要減刑,可一分錢也不肯花,所以就減不到刑。你王永發前幾年沒少花錢,在加上李幹事拚了命的保你,你減刑就是理所應當。但其實你今年壓根就沒往上麵使勁,特別是到了減刑時,因為和領導鬧別扭,一個子不花,全憑李幹事的麵子和前幾年的底子辦事,能減一年零六個月就不少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啊?”
“我就是不服!”王永發狠很的吸了一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