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樂的活動空間很窄,不像寫字樓裏的職業女性那麼花樣百出,她的工作範圍是小飯館,生活範圍是家、超市、銀行。她並不注重打扮,逛街都少,閑時看漫畫和卡通,有時候是劇集,同學聚會基本上沒有。
又樂有點像幹貨妖怪……
他知道這個比喻有點惡,可照她現在這個樣子,已經達到幹貨妖怪進化的末及階段,差不多快完成了。他呢,除了工作、室友、親威,基本上也沒什麼外跑的事情,除非研究項目需要出差。休息在家時,他無非是玩遊戲看大片,偶爾去去健身房,再看看這國劇那國劇,卡通當然不會放過。
所以,他們一起變幹貨妖怪也不錯……
咦?這個念頭一閃入腦,就地生根。他有點驚訝自己的肯定,幻想兩人變幹貨妖的畫麵,心裏居然有一種強烈的向往。
再仔細回想一下,他發現自從交往以來,他在廚房裏待的時間變長了,具體入廚他是真的不會,但他會用模具壓花。記得前幾天的時候,他想幫小牧洗碗,卻被小牧惡狠狠瞪了出去。
那個……他不知道哪裏惹到小牧,後來經叔南解釋,他才明白:洗碗是小牧目前必修的廚藝課程之一。
為了向終極大廚的目標靠近,小牧一直很努力。他錯了,不該亂幫忙。
可……廚藝和洗碗有關嗎?
請原諒他的蠢笨,廚師的世界果然高深莫測!
為此,他向Ank請教,Ank拿著氣槌敲了他兩下,給出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你以為我為什麼將一些難能可貴的廚師獵進關氏?”
隨後,他問又樂。又樂柔柔一笑,給出一個他可以接受的答案——“其實我也不太明白,廚藝和洗碗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感動,還是又樂體貼。
他甚至感謝虞叔南,若不是那天他拍了一下又樂的手,又樂又怎會把菜汁倒到他身上,菜汁倒不到他身上,他和又樂也不會認識了。而且,他也會和常人一樣被她冰冰的外表騙去。
又樂很溫恬,是一個感性的女孩子。就算……就算最初是ANK慫恿他與她交往——那家夥目的不純——但也要他肯去做才行。他不肯,ANK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她的的確確是他喜歡的類型,文靜,處變不驚,偶爾沉默,還有一種幽默的無題感,讓他很平麵。而他的真麵目,因為一次無心完全暴露在她麵前。失顏,失顏。
那天,他把筆電給又樂玩遊戲,然後……又樂看到他忘了關閉的文檔。
他的秘密……秘密……
“你又在構思某人的訃聞?”穿著深藍色卡通熊翻帽厚T恤的女子走到發呆的男人身後。
“啊?”一刀斬下去,搖頭否定,“沒有。沒有。”
勞又樂看他一眼,走到他身邊,將斬好的排骨放進鋼盆,調味。
十二月的天氣有些寒涼,他穿著絳紫色的襯衣,套一件白色毛背心,下麵是咖啡色的休閑褲和大頭鞋。這套穿著搭配他溫潤的氣質,實在不適合廚房。可他挽著襯衣袖子,斬排骨斬得似乎很開心,推門進來時,她甚至聽到他的笑聲。
誰能想到,這個氣質騎士化的男人,業餘愛好是寫訃聞。
根據她目前掌握的“秘密”,她隻能作此推想——他在構思訃聞。
她一邊在排骨裏放調料,一邊笑眯眯問:“在想誰?”
“想你。”誠實,脫口而出,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說著怎樣的情話。
“……我以為你在想怎麼寫訃聞。”她笑容炭化。拜托,她現在還不想上訃聞版。
“那隻是業餘愛好。”他強調。一刀斬下。
除了研究員,他還是專欄作家,不過……是專為《幼稚朝代》寫訃文的“作家”。
《幼稚朝代》上的訃聞版非常搶眼,因為醫院總是掌握某人死亡的第一手信息,而關氏與全市各大醫院交好,那邊一有動靜,立即有人通知幼稚朝代編輯部。訃聞版的搶眼就是這麼來的。
訃聞,用中式風表達就是:蓋棺定論。
好嘛,其實在業界——也就是訃文界,有這麼一種說法——訃文是死亡的娛樂書。訃聞的精彩與否,與作者的行文有關。你可以用簡潔闡述式,也可以議論文式、說明文式、散文式,還可以借用小說模式,這又包括:奇幻式,懸疑式,情書式,傳記式。
訃聞的對象:人,非人。
人就不必解釋什麼了,所謂“非人”,也就是如某醫院院長的寵物、動物院的珍貴動物之類。
其實——有的人在生前就為自己寫好了訃文。
其實——有的人早已與知己友人約好,彼此互相寫訃文,等到友人或自己死後,直接用。
其實——訃文不比娛樂新聞的視點低。
其實——有人用寫情書的方式寫訃文,例如……
他本人。
寫訃聞是他舒緩工作壓力的一種方式,所以,他堅持這是業餘愛好。
他也明白又樂為什麼會這麼問,因為有些人的訃聞需要事前準備。以前他遇到過,當醫院那邊通知某名人因病入院時,幼稚朝代的編輯就會要求訃聞作者收集這位名人的一堆資料,對該名人的作品狠吞虎咽,可到最後,該名人脫離了疾病和死神,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他的下一個工作中。這時,除了沮喪,你還能有什麼情緒。不過,當某個工作領域有人上路,諸如演藝界或學術界,與之同輩的家夥們就像約好了一般,一個接一個,一起上路,媲美生命大爆炸時的突然。
是不是這樣在天堂或地獄能湊一桌麻將?
這樣比較不悶,是嗎?
祝福他們。
“DANO?”一隻手在他眼前晃晃。
“啊……又樂?怎麼?”他的排骨還沒斬完……呃,不是不是,是豬的排骨。
“你……”她頓了一下,“經常解剖動物,是吧?”
他不解,仍是禮貌答她:“解就解剖過,但不算太經常。我是做液體能源研究的。”
她並不介意他的回答,又問:“總之你會解剖?”
“……是。”
“幫我解剖那些雞。”她很快樂地抖開不知從哪個角落摸出來的圍裙,往他脖子上一掛,推著他拐彎。另一頭的砧板邊,是一箱剛運來的烤全雞。
“……好。”他乖乖讓她套上廚裙,不過還是很體貼地問了句:“排骨夠了嗎?”
“今天的量足夠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取下斬排骨時戴的衛生手套,扔進垃圾桶,然後換上另一隻幹淨的,拿起解剖烤雞的小號廚刀,比劃,比劃。
“那個……DANO……”係著圍裙,含笑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夾著一絲絲……遲疑。
“嗯?”他偏頭。
“如果我愛你,我會第一個告訴你。”
他微微一怔,握刀的手無意識地落在烤雞上。這算不算是……她的表白?可這話聽起來有點病,如果她愛他就第一個告訴他,言下之意就是目前還不會告訴他,可她又是在告訴他……
手尖一痛,他輕顫,慢慢將手舉到眼前。
怎麼辦,流血了……
親密的距離,讓係好圍裙的她感到他的僵硬和一刹那的顫抖。探過腦袋一看,她飛快拉起他的手,脫了衛生手套伸到涼水下衝洗,口中輕責:“割傷手你不會叫啊?”
他呆呆盯著她。
“DANO?”她皺起眉頭,扭頭找紙幣,拭淨血液後,從口袋裏掏出一片粉藍色的龍形創可貼,撕,啪!裹在食指的傷口上。
盯著怎麼看都像少女專用的止血貼,他傻問:“又樂你隨身帶著創可貼啊。”
“嗯,”她隨口應著,“因為我以前常常被刀割傷手指,所以養成隨時帶創可貼的習慣。”
“……”好習慣,可是,他可不可以換一張正常點的。
瞟瞟被她一並掏出來的那幾張,他聰明地選擇——不換。
除了手上這種龍形創可貼,她從口袋裏掏出來就隻有粉紅色桃形了。那種顏色,那種形狀,貼在女孩臉上會很可愛,貼在男人身上……
“又樂,你剛才說……”
“我什麼也沒說。”
“……明明有說。”
“你耳鳴。”
“……”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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