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無心卻即理紅裝(上)(1 / 2)

四皇子成親那日,倒也有趣。還沒見著四皇子的人,宮中侍女之間已經傳開,見過了皇子妃的人,都暗歎那是個絕美女子。

“漂亮衣裳穿了,不美也變美了。”一個侍女聽了,低下頭繼續幹自己的活。

另一個湊上來笑道:“衣裳也好,真人也罷,你隻管去看看。”

“新娘子還在遠遠的斕夕宮裏梳妝,你們便去看了?”

後者點頭:“去了才知道。”

那侍女笑著看了對方一會,道:“那我也去瞧瞧這新主子。等會把蜜棗茶讓我端著去。”

過了會子,這侍女仔細洗了洗手,才接過那紫檀木案往斕夕宮裏走去。

斕夕宮進進出出許多人,她可小心,防了自己捧著的茶給倒了。新娘是在妍安側殿,她說了句送茶水,有這規矩,便讓她進了。房裏香粉味撲鼻,她捧著杯子遞上,順便抬眼看那說是傾國傾城的新娘。

這天顧芷婻一頭如墨黑發盤成了螺髻,上綴藍陵珠花、藍雀鳥點翠頭花、撒銀七蓮流蘇步搖和簪釵數枚,珠翠滿頭,華貴非常。眉眼如此多嬌,隻是瞳仁仿佛結了冰。櫻色珠唇緊抿,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大紅嫁衣襯得自己更加蒼白。

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如此甘甜。宮裏上下都在告訴自己,這是天大的喜事,如同這茶水,實則又是天大的謊話。想到這裏,胸口一陣氣悶,突然忘了周圍都是注視著自己的侍女、嬤嬤和喜娘們。

芷婻匆忙轉頭對那有些呆住的侍女說:“賞了。”

“是,是。”

“多謝皇子妃!”

一陣嘈雜,門剛被關上,又打開,一紫裙姑娘快步走進來。

“芷婻。”她把雙手搭在塵離肩膀上,安慰似的說道。

知道是她,柳柳握住她的一隻手,低下頭,流出淚水。這下倒是慌了身邊的幾個嬤嬤,“哭花了妝可怎麼辦呐?”

丫鬟婆婆們正要上前,那女孩子卻輕輕抬起另一隻手,擋了。

她俯下身,拿出自己的帕子,極輕地拭了那些淚。

“柳柳……”她輕喚身後的女孩子。

耳畔傳來溫熱的噴息。“芷婻,我們都沒得選。事到如今,沒什麼可憂愁的,隻管去了便是。”

芷婻顫抖著拿起粉餅,纖細的手指,染了蔻丹的指甲緊緊揪住這一小塊,把自己方才淚痕糊亂的妝又補了補。她平了平呼吸,才回她:“這我早已知曉。我自小便在宮裏玩到了大,進進出出的,”她噙著淚花笑了笑,“卻不知這個地方下了個大套。害得我如今都栽了進去。”

柳柳把她頭上一根簪子正了正,道:“這嫁娶大抵不是在宮中的。出去了便好,自然有機會回顧府去呢。”

“柳柳,你不知道麼?我嫁的是四皇子,年底就要前往封地的皇子。”她突然用極輕的聲音答道。

話音剛落,門又被打開了,一眾宮人走來,恭恭敬敬侯在了門口。領頭的太監托著一個烏木方盤,裏頭有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紗罩衣。

太監尖著聲道:“皇後娘娘賞賜,金線蠶絲罩衣一件。”

柳柳謝了太監,接過來,又吩咐嬤嬤打賞。門再次被關上,她輕輕展開那件罩衣,此時屋裏人的視線全部集在那一件泛著柔和金色光澤的罩衣上了。四周人皆倒吸一口冷氣,低聲讚歎著這一件珍品,皇後娘娘與當今聖上成親時曾穿過,據人說那紗罩衣價值連城,精致非常,又非常輕盈,穿上恍若無物。是由五隻百年一遇的金蠶吐絲與極細的純金絲線費時半年之多製成。今個竟然賞賜給四皇子妃,外人見了皆想,可見皇後平時對她關愛有加。

實則非也,隻有芷婻自己知道,她當真是沒見過她幾麵,倒也是照顧自己麵子。

這麼貴重的東西,柳柳看著,也有些發愣。芷婻轉頭一看,隻得自己站起來,穿上這一件罩衣。柳柳這才頗不好意思笑道:“這倒好了,更像是神妃仙子了。”

“我可不喜彩繡輝煌。”芷婻隻清清淡淡應了一句。便聽得剛從外麵進來的喜婆道:“皇子妃娘娘,咱們走吧。”

那侍女早就出去了。她俯下身對還在做活的另一人輕聲道:“新皇子妃,有些癡傻!”

蓋上紅蓋頭。紅蓋頭是用金絲線製成,因此還是模模糊糊看得見外麵一些罷了,芷婻看著紅紅的人,紅紅的宮殿、宮牆,紅紅的天,希冀這一切隻是一個殷紅夢境該多好。

眼前一切都是紅的,到了允王府,方見著一群婆婆媽媽,簇擁著芷婻下了轎,攙至中院,人卻退散至邊上去了。大約是要等另一位主子來了,再行拜謝父母之禮。

“外頭冷,可要披上件氅子候一候?”

搖了搖頭,芷婻環顧這些傭人,打心裏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