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無心卻即理紅妝(下)(2 / 3)

雪密了起來,遠處一片蒼茫。甚至有的撲麵而來,涼意絲絲。

隨從將紗簾放下來,又接著前行了。過了一會視野裏卻出現一粉紫的身影,行近了便看見,芷婻正在那捂著胸口喘氣。

這麼大雪的天,她一人在這做什麼。

厲安荇抬手吩咐侍從停了,芷婻望見,也不多問,裹緊了毛皮氅子朝這走來。

他傾了傾身子,向前伸出一隻手。

芷婻一愣,將手放在他手心裏頭,俯身鑽了進來。

“你的手怎麼了。”他輕輕皺眉。芷婻想起在皇後宮裏被母親用刀子剜了一下,剛剛吮了血的又流出來。

“嗯……方才被花刺傷了。”她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可他神色平靜,“手帕。”

她拿出來,他替她包好了,把手放回她身側。

象輅不大,她隻能緊貼著他。厲安荇不說一句話地,伸手攬住她的腰。

“雖隻覆了層薄紗,可暖得很。”她輕輕說了這麼一句。看厲安荇輕輕點了點頭,便把頭轉向小窗外也不說話了。

兩人各自望著自己那邊的窗,直到到了宮門口,換了馬車,下輅時厲安荇突然按住芷婻的肩,湊在她耳邊輕輕道:“宮裏耳目多,這樣做戲也不錯,是吧。”

芷婻抬頭,望著那張已冷漠如冰覆過的臉,她強笑:“如此不情願,那殿下倒不如不做。”

雪愈發大了。

千裏雪造長街,為君送行酒三杯,此一別,鷓鴣南飛且未相見。

如同一場盛大的踐行宴。(二)

淩崇境這不大不小的封地。

藏匿在幾萬重山之後,聽人說來,是寒冬極長的地兒。春時也美,那裏是世間萬花共存之地。因了這裏尋得見任何一種草株妖花,也有藥師誌士長年累月呆著鑽研他們自個兒學識。夏時熱的毒辣,不比都城和其它地方的弱,秋時節最短,隻有一個月的光景葉便全落了,到了冷極了的冬,竟有五個月長。這磨人的地方。

厲安荇背手而立,望著宮外大雪裏佝僂著行走的宮人們。

他們是昨日才到的淩崇境。好在先人早就辟了山下路,不然這高險巍峨的雪山要如何過得去。

舊王是三年前薨的,這裏荒廢了許久,一直由嶺南季國縣侯代劃為疆域。

新主子既然來了,不免要清理一番宮內。原本宮中人四處疏逃,朝廷睜一眼閉一眼,現在是忙不過來了。舊宮裏的老奴老仆自然要給了賞銀送回家養老去,忠心舊主的自然也有得安頓之處。

原在宮裏的宮人們皆覺著驚訝,這允王行事果斷,下令精準有效,明明是一代好君王之流,竟然落到這雪山後的偏僻地方。他竟也沒把原來的“崇王宮”這名更改半點,隻是專於官臣製度,宮人排流。

厲安荇自個倒是不在乎。畢竟偏僻,也可說是僻靜。

眼下殿外擺著排場似的跪了四十來人,侍衛進來稟報是忠心崇宮不願離開的宮人們……中的一部分罷了。

這又是另一群人,與忠心舊主、返鄉養老的都不同。他遙遙望著風雪裏跪著的眾人,輕笑了笑,道,“既然不願走,就留下為新主子效力便是。”

外頭的人聽得,如獲大赦一般行了一重大禮——

“謝允王陛下恩典!”

厲安荇把手擱在烏龍祥首的暖爐上取暖,忽想起什麼,便對侍衛道:“王後那,若是缺宮人了便送過去。”說罷,也不望外頭一眼。過了會子又仰頭望了望鎏金拱頂和覆了灰的雕龍房梁道:“若是人太多了,便送出宮去半數。”

他倒是記得自己還有個王後的。

顧芷婻推開笨重的宮門,衝自己的卿菀殿跑過去,雪點莽莽幾乎看不見前頭的路。她踩著有小腿高的積雪,依然使勁衝那邊跑著。

到了廊下,小九才從裏頭閃身出來,嚇得幾乎失色,“主子怎麼冒著這麼大的雪獨自回來?都怪奴婢方才收拾屋內了,奴婢該死!”

“別,”芷婻一把抓住小九要往自己臉上揮的手便往屋裏拖,“這麼大屋子,難道就你一人收拾麼?”

進了屋內方才發覺,裏頭早就除了塵,簾子一幹的倒是換上了新的,隻是裏頭冷清得很,空無一人。

“是,那頭一直沒有派人過來……”

芷婻眼色黯了黯,自顧自解下鬥篷。小九是臨走那一日娘親才發配過來的唯一一個丫鬟。隻能算是近身了,不然也沒有別人。說來自個娘家真算好笑,嫁妝隻寥寥幾箱珠寶,和皇後賞的那件罩衣。這麼多年養育隻是為了把自己嫁出去,到最後送行都隻有幾個顧府的老奴。想那日踐行浩浩蕩蕩的千來人皆仆從士兵等,幾個大臣高管擺宴踐別。冷清得一塌糊塗。

也總算明了了宮裏上頭的意思,芷婻那日在馬車裏斜倚著,昏睡了半日。那日都沒有見到娘,爹從小便愛見大哥和二姐的,待自己如常人,她也料定了不會前來。

不過到這裏應該會好些,芷婻覺得,相處不過一個多月的允王都比自己父母要照顧自己呢。

“不會沒人的,等著吧。”

她又吩咐小九去煮茶,茶香剛飄出來的時候,外頭傳喚的人便到了。

宮殿正門開了兩扇,因了外頭是在太冷。一個太監小步進來打了千道:“王後娘娘,殿下那裏打賞的丫鬟太監五十餘人,還請您過目。”

芷婻隻說一句,“賞。”

小九拿出銀子來,一邊瞪大了眼:“才五十餘人,是覺得這兒太大了麼?!”

聽得出話裏的諷刺,太監謙卑地笑了笑卻不作答。

芷婻覺著心煩,還是快了了這事的好,隻道:“那就……召最年輕的二人進來。”

結果進來一宮女,一太監。

那宮女不過十五歲出頭,生的有些大手大腳,麵相上是個粗人,太監看起來很瘦小,但麵相一派精明。那宮女說自己已在宮裏做了九年的事,那太監是他哥哥,已在宮裏做了十年的事。

宮女喚作送哥,太監喚作小桂子。

她看這兩人倒還一派忠實樣,便讓送哥做了近身宮女,小桂子做個茵離宮太監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