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村到大學,再由大學這個中介點到城市,也就是現代意思上的社會中心,《玩火》敘述的彷佛又是一個農村人到城市尋夢的悲劇,然而,要是細心分析《玩火》的細節,我們可以發現,小說的格局,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成長小說”格局。對於中心人物:二疤子和三狗子三人怎樣克服自身的困難,從而進一步在社會上爬升,敘事者隻作了扼要的交待,可見這部份並不是敘事者所關心的。敘事者所著力描述的,倒是每個角色所執著的“力”以及這些執著所帶來的痛苦後果。
三段場景實際上都有一個重複的發展規律,概括而言,就是角色對一些莫名的“力”有欠理性及反省的追求,而最終招致了自身或他人的痛苦。
從二疤子對身體力量的追求,以至三狗子和他同學的“優越感”,還有第三部份的“成就感”以及“占有欲”,我們可以看到,故事中的“力”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它們都是一些要將人壓倒的“力”,而如果我們再想想二疤子和三狗子出身地的村子名字——勝利村,我們就更能咀嚼到,敘事者在描述人與人之間關係時,著力刻劃角色對抗關係的意圖了。故事的場景和每個角色,其實都是社會的一個縮影。
故事中,唯一不存在對抗關係的角色,就隻有二疤子和三狗子。然而,他們的關係亦談不上對等互動關係,這亦是筆者於上文一直沒有以“友情”來描述二者關係的原因。誠然,二疤子在故事裏對三狗子的義不容辭是無庸置疑的,可是三狗子對二疤子的感情卻值得商榷。在離開大學後,三狗子有好幾年沒有跟二疤子聯係,而後再重新聯係上了,三狗子想到並逢人便說的卻是:“我就知二疤子是一塊材料,是可以派上大用場的啊”,他關心的並不是二疤子作為朋友的生活如何如何,而是可以怎樣利用他,就此而言,我們雖不能全盤否認二人的感情,但二人是否有嚴格意義上的“友情”則應該存疑。
關於感情,除了二疤子之外,故事中的每一個角色都非常淡薄,他們都像一些輕飄飄的紙人,沒有激烈的愛恨,對於要亟欲追求的東西,也不是出於深刻的反省。他們個人處事的因果辨證有點機械化,就像那按摩場的女學生:“你幫一幫我吧,馬上就要交學費了,我的學費還沒著落呢。”這話說得既輕描淡寫,也順理成章,彷佛一切已容不得,也不需要我們作深入思考和反省。
在這些輕薄的角色之外,作者特別留下了二疤子這個性情中人,而他的死,也是作者一個精心巧妙的布局。在眾多角色之中,二疤子算是感情最豐富的,他的義不容辭,他在按摩場的尷尬以及對往昔暗戀對象的純情懷想都跟其他的平麵角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在最後決定是否要殺粟萍的猶豫中,也顯出了他作為人的應有人性。
作者在最後殺粟萍一節安排二疤子用手雷而非短刀或赤手空拳去行動真可謂布局精心:試問作為武館教練的二疤子要赤手殺一個像粟萍這樣的女子又有何難?但作者卻讓他以手雷行空,而在燃起手雷的瞬間他卻因為對自身行為的反省,人性感情的萌發而沒有及時將手雷扔出,結果意外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在故事的結局激起了很大的餘韻:在一個一切彷佛都有點扭曲和顛倒的時代,機械式地活和思考是否才是理所當然呢?自我反省以及懷有真摰的人性感情,是否就等於《玩火》呢?還是,我們應該提升自我反省以及人性萌發的速度,好讓自己懂得在手雷對自己或是他人造成傷害之前,能當機立斷地將它熄滅呢?本篇小說的題目原為《從火焰中起飛》,後來改為《玩火》這是作者的一種悲觀的轉向呢?還是希望以一個更具諷喻的題目去喚醒讀者呢?撇除了故事中對色情場所的一些過度描寫,《玩火》應是一篇值得讓人細味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