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軍當然不會去爭奪友軍的戰利品,再說,那幫蒙古死鬼身上也沒有什麼東西是他們看得上眼的,至於像戰馬這麼值錢的戰利品,他們也不好意思去硬搶,所以六百驃騎保持靜默,一動不動,看著這些家丁你爭我搶,跟看猴戲似的。這時祖寬和曹變蛟回來了,他們沒能截住逃敵,不過還是有斬獲的,牽回八九匹蒙古戰馬,曹變蛟的戰馬馬頸上還掛著兩顆血淋淋的首級。看著自己的手下在為一點戰利品爭得麵紅耳赤甚至動起手來,而天雄軍隊列嚴整,無一人下馬,這兩位麵子都有點掛不住了。本來嘛,明軍爭奪戰利品時悍勇如猛虎,他們早就習慣了,放在平時也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有人在旁邊冷眼旁觀,沒有一個加入爭搶,大家的麵子就不好看了,紛紛喝住那幫家丁:“你們在幹什麼!?”
兩邊的家丁看到老大回來了,像是找到了靠山,紛紛指著對方的鼻子嚷:“大人,他們要搶我們的首級!”
“大人,他們惡人先告狀!這七顆首級明明是我們斬獲的,其中兩個還是您親自用馬槊刺死的,他們要硬搶!”
“胡說!明明是我們幹掉的!你睜大眼睛看看胸口,有三眼銃打出來的血洞!”
“幹你妹,這是人死之後你們補槍的!你看這咽喉,明明就是小曹將軍用馬槊刺的!”
“那是你們偷偷用劍刺出來的!”
這一仗殺敵五十有餘,完好的首級也有三十四級————那些被鉛彈掀掉了天靈蓋或者被三眼銃、鐵錘之類的重兵器砸扁了的首級是不能算數的————雖說蒙古韃子的首級不像建奴的這麼值錢,但好歹也是一份戰功了,尤其是他們是以兩三百名家丁斬獲這麼多首級的,這份戰功更大,因此雙方搶起首級來都不手軟,想方設法要多占幾級,好讓自己的功勞更大一些。曹變蛟和祖寬的臉完全黑了,掄起馬鞭照著那些吼得最響的家丁身上抽去,邊抽邊罵:“還吵,還吵!把老子的話當耳邊風了是吧?信不信老子砍你的腦袋!”這些家丁普遍身穿棉甲,皮鞭抽上去隻當撓癢癢,疼是不疼,但也提醒了他們:老大現在心情不好,最好閉嘴!所以大家都不敢再吱聲了。
曹變蛟和祖寬扔下馬鞭,朝盧象升拱手說:“大人,末將帶兵無方,讓你看笑話了!”
盧象升說:“兩位將軍剽悍善戰,麾下將士亦弓馬嫻熟,盧某佩服。”
祖寬臉皮一熱,歎了口氣,說:“這些兔崽子本事還是有的,就是野慣了,無法無天,實在是難管。”
曹變蛟看了看地上的首級,試探著問:“大人,你看這首級該怎麼分?”
盧象升說:“仗是兩位將軍打的,首級是兩位將軍斬獲的,所有繳獲自然由兩位將軍平分。”
祖寬和曹變蛟對視一眼,都有點犯難了。如果盧象升獅子大開口要分一大份,他們還可以討價還價,但是盧象升明確表示天雄軍一級都不要,他們就有點頭疼了————總不能真的一級都不分給人家吧?盧象升可不管他們怎麼想的,打了個手勢,傳令兵跑到村莊前,衝村子裏喊:“裏麵的袍澤聽著,我們是朝廷派來的援軍,前來接應你們!你們都出來吧!”
村子裏傳出一陣喧鬧聲,沒多久,一隊明軍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淚流滿麵,見足有上千騎兵在等著自己,地上,韃子屍橫遍地,不禁放聲大哭:“朝廷派援兵來救我們了!朝廷派援兵來救我們了!”祖寬還發現,這其中居然有不少騎兵,麵色更加不好看了。威名顯赫的關寧鐵騎居然讓人家堵在村子裏揍,這讓他的臉往哪擱!
盧象升跳下馬上前,問:“你們是哪位將軍麾下的將士?可有人知道張大人的下落?”
這幫死裏逃生的明軍七嘴八舌,報出自己的來曆。這股明軍有近五百人,人不多,但人員構成非常複雜,有的來自天津衛,有的來自昌平鎮,有的來自薊鎮車營,更有關寧軍,他們都被打散了,躲在黑林子裏捱過了一夜,恢複了一點體力,然後趁著後金忙著收集戰利品、收編戰俘之機往錦州逃,滿以為能夠逃出生天,不料總有貪得無厭的蒙古遊騎在身後緊追不放,一路又殺了他們不少人,最後將大家困在這個村子裏,要不是援兵及時趕到,他們不是被燒死在村子裏就是成為俘虜,讓蒙古人押回去當包衣奴才,因此逃出生天之後,大家都很激動,哭個不停。
祖寬望向盧象升,說:“大人,看來張大人所部真的全軍覆沒了,我們再繼續往前探也失去了意義,不如先回錦州,再作打算吧。”這一趟他也算撈到了一份戰功,心滿意足了,繼續往前會很危險,而且也不見得還能捏到軟柿子,劃不來,所以他打算撤了。
盧象升沉吟片刻,說:“我打算再往前探探,看能不能再接應出一些袍澤。祖將軍和小曹將軍如果不想再往前探了,可以護送這些袍澤先回錦州,我隨後就到。”
曹變蛟怒聲說:“盧大人這是什麼話!你身為朝廷命官都不怕,小曹一介武夫怕什麼?小曹願意繼續為大人前鋒,跟那狂得沒邊的建奴碰上一碰,看看他們到底有幾斤幾兩!”說完,目光溜向祖寬,挑釁之意十分明顯。
祖寬怒從心起,叫:“你都不怕,我怕什麼?繼續往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