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和劉澤清並不知道在信陽境內居然還有那麼一撥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自己作對。他們邊走邊搶,打打停停,一天也就走個十幾裏路。落在後麵的步兵陸續趕來,這兩支亂軍的兵力快速增加,相對應的,信陽人的災難也在成倍的增加,他們似乎要將南下以來所吃到的苦,所受到的氣全數發泄到信陽這片土地,活像一群蝗蟲,將沿途的村鎮吃光,將河流喝幹,似乎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們前進的腳步,死在他們手裏的平民何止數千!左良玉和劉澤清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以前不都是這樣打仗的麼?而侯恂等人雖然覺得有點不妥,但是想到信陽鄰近南陽,信陽一亂,南陽必亂,楊夢龍也就沒有心情在湖廣折騰他那豈有此理的新政了,想到這一層,他也就對那幫亂軍種種傷天害理的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次事發隻是不鹹不淡的派人訓斥幾句,等到左良玉孝敬了他一筆搶來的財物之後,連這種不鹹不淡的訓斥都沒了。
在這些士大夫眼裏,楊夢龍才是頭號勁敵,他所推行的新政很有可能會議顛覆士大夫延續兩千多年之久的尊崇地位,因此弄死楊夢龍才是第一優先的任務,至於老百姓會為此流多少血,受多少苦,從來都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有這麼一群毫無節操的家夥撐腰,左良玉和劉澤清自然是有恃無恐,燒殺搶掠越發的起勁:大爺我跑了這麼遠的路,吃了這麼多苦,搶點錢糧怎麼了?搶幾個女子樂一樂怎麼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然而,有人可不是這樣想的。
一些僥幸逃過亂軍的屠刀的信陽人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信陽城下,別說那些貧苦農民,就連昔日養尊處優的士紳看到義軍高高掛起的大旗,也是淚流滿麵,號陶大哭說悔不當初,如果當初把田地分了,把佃戶那些驢打滾的債給免了,自己何至於家破人亡?他們血淚俱下,哭訴著亂軍施加在他們身上的種種暴行,一宗宗,一樁樁,無不令人發指。當得知亂軍所到之處,不分善惡一律斬盡殺絕,胖子用木板夾住慢火煎烤,直到人變成一團炭球,瘦子則分別銬住頭和雙腿用馬拉成兩截時,所有人都震驚了,就算是當初的流寇都沒這麼狠啊!他們沒有為難這些士紳,給他們飯吃,然後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們進入信陽城,他們倒想看看城裏的守軍得知朝廷派來的“援軍”是這麼一路貨色之後會是什麼表情!
死裏逃生的士紳們進入信陽城,又是一通哭訴,信陽城中的士紳無不駭然失色。那幫泥腿子還隻是讓他們把存糧拿出來,把田地拿出來分,不至於瓜分他們的宅子,更不會傷害他們的家眷,左良玉和劉澤清倒好,直接三光!大家一致指責知府不該向朝廷求援,你看你請來的救兵都是些什麼貨色!知府大人也是欲哭無淚,他沒有請朝廷派昌平軍和臨清軍過來啊,他是一天一封八百裏加急求援信,請朝廷調河洛新軍過來解信陽之圍,怎麼左良玉和劉澤清就冒了出來,把他的地盤糟蹋得不成樣子了呢?當一名士紳告訴他確山縣令帶鄉勇堅守縣城,拒納亂軍,被亂軍破城後抓起來淩遲處死時,知府臉都白了,哀歎:“如果朝廷再不將這兩支亂軍調走,我等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啊!”
想讓朝廷將這兩支亂軍調走,有這麼容易麼?人家就是成心讓這兩支亂軍把信陽攪亂,然後再乘勢把南陽攪亂的!
南陽那邊動靜更大。別忘記了,南陽可是有報紙的,兩天一報,用的還是白話文,就算是不識字的農夫,讓人讀給他們聽也聽得懂,因此很受歡迎,在南陽和洛陽兩地的發行量已經達到八萬份,在這個時代算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數據了。得知信陽的慘案後,南陽的印刷機頓時就開足了馬力,將那兩支亂軍的所作所為源源不斷的刊登出來,而且增發了兩萬份。很快,河洛地區所有人都知道了左良玉和劉澤清在信陽幹的好事。換以前大家可能覺得沒什麼了不起的,哪支軍隊都是這鳥樣嘛,但是有河洛新軍、天雄軍這兩支對百姓秋毫無犯的鐵軍作為標尺,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對河洛新軍有一些成見的士紳官吏,口徑出奇的統一,都是一邊倒的破口大罵:“這到底是平賊軍還是賊軍?煌煌大明竟有如此亂軍,簡直就是國恥!”就連在勞改營裏勞改的袁宗第、賀一龍等人也是大罵:“他媽的,比我們還狠!”
朱慈烺在報紙上看到亂軍濫殺無辜,不禁為之震驚,喃喃說:“怎麼可能?父皇命令他們來協助冠軍侯平定湖廣叛亂,他們怎麼還沒到湖廣便對老百姓大開殺戒了?”
安寧哼了一聲:“你現在才知道官兵有多狠?我可早就領教過了,在老家我們啥都不怕,早怕官兵過來,過來一次就搶一次,把我們的牲畜和活命糧全部搶走,甚至連種子都搶清光,讓我們活活餓死!”
朱慈烺掙紮著說:“群臣都說昌平總兵勇冠三軍,有勇有謀,忠心耿耿,臨清總兵頗有才具,堪當大任……怎麼他們到了外麵就完全不一樣了?”
李定國冷冷的說:“在皇上麵前他們當然忠心耿耿,不這樣做他們怎麼升官發財?但到了河南就完全用不著表現了,放手卻搶就是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個賊將軍回到京城屁事都沒有,還會加官進爵,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