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福想文鶯,又怕見文鶯,心裏猶豫就磨蹭著不肯出門。他滿腦子都是一件事一堆題沒答,功名是沒指望了。雖然有福拜孔聖人的時候立誌要取功名,其實那也是一股熱乎勁,真正讓他振作的是得了功名能和文鶯廝守。前兩天,每晚入睡前他都會幻想著娶了文鶯。他沒打算辜負宋大姑和宋二姑的情意,但正房定然是文鶯的,可以讓大姑做二房,二姑做小妾。而其,兩個妾每天都要為文鶯洗腳,這樣才顯得文鶯金貴。每次想到這裏,他都用被子蒙住頭偷偷的笑,全沒想到大姑二姑肯不肯做妾,也沒想到宋大善人是否應允他娶個歌妓做正房,更沒想到文鶯是否願意嫁給他,就算嫁了,是否應允他納妾。如今功名沒了,他也不敢再想娶文鶯的事情,隻覺得一定要見到文鶯,又怕文鶯知他沒出息不再睬他。如此的思前想後,直到敲門聲響起。大柱開了門,進來的是小紅。小紅是文鶯遣來請有福的。有福這時才定下神,心裏感激文鶯的情意,帶著大柱一起來到文鶯的繡舫。遠遠望去就能看見這繡舫張燈結彩,上了船發現都是重新粉刷過的。小紅見有福詫異,笑道:“自從相公上次離開,我家小姐就找人修繕了這船,專門等著給相公接風呐。相公請先進去,我家小姐去采辦了,很快就回來。”說完,她拉著大柱去了後麵。有福更覺感激,又擔心是文鶯以為他定然能中才巴結他,心神不定的進了艙,坐在軟墊上想心事。不一會文鶯提個竹籃回來了。她不施粉黛,上身一件藕荷色小襖,下身是長及腳踝的繡花綢褲,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她一麵盯著有福看,一麵從竹籃中拿出一碟鴨頭,兩碗豆腐澇,三籠小籠包,四色青菜。拿完後對有福說:“相公雙目發赤,額角虛汗,敢是上火了?”說罷坐在有福邊上,搭上有福的腕脈,有些擔心的說:“相公脈大無力,這火還不輕呢。可是為了考試的事情?”有福的手腕被文鶯的手指搭上頓時有酥酥的感覺,文鶯的手指修長白嫩,他看得發癡。猛然聽到文鶯提起考試,才驚醒過來,漲紅了臉點頭不語。文鶯已經知道了考題,所以有福這般情緒,她一點也不吃驚,隻是笑笑,挪到有福對麵的軟墊坐下,帶著微笑說:“相公莫要上火,先吃口小菜。”她一邊給有福布菜,一邊隨口問有福如何回答考題。文鶯問得都是和兵法相關的題,有福一一回答。文鶯聽了心中大喜:有福隻看了兩天孫子兵法,卻已經深得其中精髓,就算自己也是做不來的。她很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人,更堅定了要幫助有福留洋的念頭。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時已經把有福當作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了,所以才要幫他。她見有福隻簡單吃了幾口,知道他心中煩悶,又勸解道:“相公,妾聽聞此次考試有三百餘人,要取百名。這三百餘人中,有世家子弟一百餘人,如相公這般的農商子弟一百餘人,還有幾十人是匠人子弟。世家子弟多是讀經書的,或許學些兵法,數術是絕不明了的。農商子弟大概兵法數術一竅不通。那些匠人子弟粗通數術,兵法定然是不懂得。依妾看來,相公熟讀兵法,隻是缺了數術,能排進前百名也未可知。”有福聽了文鶯這般分解才豁然開朗,他一直沉悶與自己空了許多題,全沒想到其他人也未必能答。他一放鬆,腦子就靈活了,忽然又想到自己還托了榮昭陽,內有照應,又答出了兵法題,希望還是非常大的。這麼想著,身體也清爽了許多。就要向文鶯道謝。文鶯嘴快,有福還未開言,她又說到:“妾有一言,不知公子願意采納否?”“厄願意。”有福根本不管文鶯要說什麼,馬上先答應了。文鶯微微一笑,道:“前次妾贈給相公一本與槍炮有關的書,料想相公還未曾讀。這幾天相公也不用管發榜的事,隻要仔細讀這書就好。”她見有福點頭,又笑著接了句:“四天後妾可要考較相公的,這幾天再不能出去遊玩了,隻管留在客棧裏讀書,相公能應允嗎?”有福早不想遊玩了,隻是聽說要第四日才能再見到文鶯,心裏有些不舍,但還是應允了。文鶯見有福放鬆了,自己心裏也高興。她給有福斟了酒,起身到後艙取出琵琶,又給有福唱曲。唱罷就和有福閑談,給有福講些江南風物,也講些小時故事,有福也給她講河南人情,還有姚舉人,宋子旺的故事。他講到得意忘形的時候,把子旺斜眼看燒餅大嫂屁股的事也說了出來。說完就覺得粗俗,生怕文鶯怪罪,不料文鶯彎腰捧肚咯咯的笑,全沒了原先的高貴氣質,如同個淘氣小姑娘一樣。這一瞬間,有福感到文鶯十分親近,心中湧起了一陣愛意。這樣,兩人談天說地,都覺得愉悅,隻恨時間過得太快。不知不覺,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有福想到又是一文沒付,竟在船上過了一夜,心裏很過意不去,可是給銀子的事情又說不出口。他暗想改天再打發大柱送銀子給小紅,免得尷尬。就起身告辭,說要回去小睡一會,然後開始讀書。他出了艙,伸個懶腰,向後麵望去。隻見大柱坐靠在艙壁上,小紅躺在船板,頭枕著大柱的腿,兩人睡得正香。“算球,小崽子。”有福心裏笑罵了句,也不打攪他們,自己走回了客棧。後麵這四日,有福潛心讀那本《槍炮概論》。裏麵分了若幹章,有原理,構造,單人用法,布陣,槍炮協同等等。他覺得這槍炮十分神奇,但讀起來比孫子兵法容易了許多。書裏有許多注釋,字跡娟秀,他能猜出是文鶯所寫。妙在隻要有難懂的地方就有注釋,而且一看就明了。故此,進境十分快。他見文鶯寫注釋,有意賣弄,自己也寫了篇心得,起名叫做《槍炮術》。第四日,他讓大柱拿了四十兩銀子,並帶上自己寫的書,給文鶯送去。大柱回來說,文小姐收了銀子,她看了書很高興,說要留下來仔細讀,今天的考較也免了。但吩咐定要轉告有福,明日看榜,無論是否高中,都要速來碼頭相會。有福也不知道文鶯為何專門說這事,但既然說了,就牢記在心裏。他想,有容昭陽照應,中榜是一定的了,明日定要讓文鶯高興一回。他想著文鶯咯咯笑的時候臉上的淺淺酒窩,美美的入睡了。第二天清早,有福去喊王文舉一同去看榜,才得知三天前他就退了房不知去了哪裏。有福本想讓文舉看看自己中榜時得意的樣子,沒找到人覺得掃興,隻好自己吃了早點,帶了大柱去了製造局。榜單就貼在製造局門口,有一百個名字,寫了十張洋紙,每張十個名字。有福看了五遍,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倒是看見了王文舉的名字。他不禁頭暈目眩,蹲在牆邊算球老鱉的罵著,也不知道在罵誰。大柱提醒他,文鶯小姐昨日說了,不論是否高中都要速去碼頭,有福這才想到,文鶯如此說,是不是她有辦法。若是以前他絕不會想到此處,但考完試那天文鶯問他的題,分明是知道了考題。再讀《槍炮概論》中文鶯的注釋,他就明白她絕不是尋常歌妓,定然是有些來曆了。想到這裏他又清醒起來,知道了自己剛才罵得是容昭陽和王文舉,定然是兩人串通了騙自己,容昭陽用了自己的銀子為王文舉走門路,才讓他中了自己落榜。那老鱉,當然就是受騙的自己了。有福雖然心裏翻騰不停,還是匆忙的往碼頭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