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說到,朝廷才剿滅了江南的教,河南宋家莊又豎起了白蓮教大旗。在三年裏時間裏,這大旗從宋家莊插到了源彙寨,又插到了周邊的幾個縣城,教徒竟然有了二十多萬,惹得朝廷要派宋有福帶定武軍去剿。若要知道宋有福如何成了定武軍的管帶,他又如何去滅了白蓮教,先要為列位看官講講宋有福在西洋有何境遇。卻說在金陵時有福得文鶯相助靠中了江寧製造局的留學生,隻得三日假期就要去報到了。有福這時和文鶯已是難舍難分,就帶了文舉,大柱,小紅四人乘船遊玩了兩天。有福寫了家書給家裏寄去,大致是考上了製造局,就要去留洋,不必牽掛,老父保重身體之類的。最後一夜又在艙裏和文鶯偎依著說到天明,不知流了幾許淚,才和文舉同去製造局報到。文鶯把他們送到製造局大門,望著他們進去了,才回去收拾細軟,帶著大柱和小紅去了天津。製造局共招收了一百名留學生,都拉到了城外的兵營去集訓,半年後要從上海登船趕赴西洋。集訓是半日出操,半日學洋文。王文舉要到大英帝國去學習機械,就去學英文。宋有福要到法蘭西皇家陸軍學院學習軍事,就去學法文。法文教師還懂些德文,有福私下給了教師五兩銀子,學了些德文,又向文舉學英文。半年下來,有福竟知道了三國文字,雖然說得磕磕絆絆,聽得不明不白,讀得半懂不懂,可在這批學員裏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了。開營那天,容瑜大人來訓話,說了些中國積弱當自強,諸位是我朝振興先驅之類勉勵的話,十分慷慨激昂,講到英法聯軍燒了圓明園時,更是痛哭流涕,引得學員們也唏噓不已。本來這百名學生,有一成是要振興中國,報效朝廷的,七成是要尋個出身,光宗耀祖,沒把朝廷放在心上。還有兩成是如有福這般,久聞秦淮豔名要來見識一番,連光宗耀祖都沒想到,更不用說報效朝廷了。有福因有了豔遇,和文鶯廝混的時候,除了些兒女話,文鶯就給他講些古今中外的事。文鶯自小當男孩子養,學得通博古今,文武雙全,有福又聽她話,到了這時早已知道天下之大,要成功立業,報效朝廷了。不過學員中那些沒豔遇,或是有了豔遇隻知道說兒女話的,虧了容大人一番激勵,才鼓起勁來。結束了集訓,留學生們上了火輪。一路顛簸,兩個月後火輪開到了大英帝國。王文舉和有福道別一番,與其他學機械的一同下了船。有福等餘下的三十名學員繼續前行,又行了幾天,才到了法蘭西帝國的馬賽港。到了馬賽才知道,陸軍學院在首都巴黎,離這裏還有一千七百裏路。接他們的是八輛四輪馬車,馬車有轎廂,裏麵兩排座位,帶軟墊,坐進四人還很寬敞。容瑜大人給陸軍學院彙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學院才作了這般安排。隨馬車前來的通譯官叫做阿貝爾-繼祖-拉-黃,也是中國人。黃是他的姓,拉是法語冠詞,繼祖是他爹給的名,阿貝爾是教名。有福他們也記不住這麼長的名字,就喊他拉黃。拉黃他爹隨他爺爺來到法蘭西,在這裏生下他,所以他法文比中文還要說得好些。拉黃把他們讓上馬車,每人發了十個烤土豆一牛皮袋水,就出發了。從馬賽出發要向西北走,到達普羅旺斯埃克斯,能看到不遠處的楔形的聖維克多山,而後沿著迪朗斯河前行過了教皇宮不久就進入了羅納河穀地帶,途經的奧朗吉羅馬城中彌漫著葡萄酒的氣味。出了城從蒙特利馬爾西邊經過,再穿過阿爾代丘陵,到達瓦朗斯,在這裏可以向東眺望阿爾卑斯山。繼續前行跨過蘇河就進入了勃艮第,這裏是著名的葡萄產地,路邊可以看到一座座葡萄莊園。再向西北渡過塞納河,不遠處便是巴黎了。雖然法蘭西的官道十分寬闊,拉車的馬也非常雄壯,有福他們還是走了二十天。有福他們在海上遇到了大浪,被船晃得沒了精神,每天上了馬車便都昏昏睡去,晚上住了旅店也是倒頭便睡,著實浪費了路途中的各異風景。一路無話,第二十天晌午,他們終於來到了位於巴黎郊外的法蘭西皇家陸軍學院。皇家陸軍學院設在一幢很大的莊園內。這莊園本是勃艮第公爵的家產,因公爵十分崇拜當時的法國皇帝拿破侖的武功,就捐獻給了法皇,專門用來培養陸軍精英。後來法國實行了共和製,學院改為法蘭西國家陸軍學院,幾年前法國又回歸帝製,學院也改名為法蘭西皇家陸軍學院。不過,不論是國家陸軍學院還是皇家陸軍學院,學院的教官,課程都是一樣的。進了學院大門是個廣場,廣場對麵有一高台,是出操閱兵時用的。台後是幢三層的房子,淡黃色花崗岩的外牆上雕著拿破侖皇帝穿過凱旋門的場麵。樓房兩側各有一幢很長的廂房,左邊是陸軍兵器館。樓後是操場,操場後是一片荒野,用作學院的靶場。有福這隊人到達學院的時候恰是晌午,學員們剛用過午餐。他們已經知道要有三十名大清帝國派來的學生過來學習,都想看看這些東方人到底什麼樣子。所以這隊馬車一進大門,就被學員們圍得水泄不通。待有福他們一下車,圍觀的人不禁哄堂大笑,然後是嘰嘰喳喳的議論不停。東方人本來就比西洋人瘦小,有福這班人又被海風吹了幾十天,在船上被晃得上吐下瀉,自然更加黑瘦。圍觀的人見了這般模樣的一群人竟要當陸軍,本來就覺得好笑,再看他們每人頭後都掛著跟長辮子,就忍不住大笑起來。更有好事的跑到近前拉住根辮子往外拖,疼得那人唉呦的叫著也用手抓住辮子往回拽。他們鬧作了一團,更惹得周邊一通哄笑。這時走來一位軍官模樣的人,滿臉怒氣的對圍觀學院喊了一通,這幫人才散去。有福在製造局時學了些法語,這時也能聽出隻言片語了。那軍官大致說的是,如今局勢如此緊張,你們不抓緊時間準備,還在這裏玩鬧,成何體統。有福也不知道如何使局勢緊張,但軍官給他們結了圍,自然感激不盡。他本想單腿跪地請安的,忽然想到在製造局裏的教官教導過他們行法國軍禮,便上前行了軍禮,磕磕巴巴的說感謝。這軍官見有福出頭,不禁多看了他幾眼,回了禮。這時拉黃才過來對軍官行禮,軍官要他先安排住宿,然後用飯,飯後到館開會。學院裏的餐和這一路吃的東西差不多,一大塊牛肉在火上烤過,裏麵還帶著血絲便放到桌上,還放些沒有炒過的菜,一盆紅色飄著奶油的湯。每人拿把刀割肉,拿個叉子叉菜。有福剛上船的時候實在不對胃口,這幾十天下來也就習慣了,能津津有味的嚼著帶血絲的牛肉。餐後,他們列隊來到會館。學員們分三排坐下後,還是剛才那軍官便走了進來。如果是法國學員,見教官進來會起立敬禮的。這禮儀在製造局也學過,不過日子久了,這幫學員大多已經忘記,所以軍官進來時,隻有有福和通譯官起立行了軍禮,其他人見有福起立才想到這事,就亂哄哄的也往起站。那軍官也不計較,回禮後示意大家坐下,又麵對有福微笑了一下。軍官先自我介紹:他叫孤拔,海軍少將,將負責大清帝國留學生們學習一年。有福他們不知道,這孤拔在法蘭西軍界頗有聲望。他在法蘭西理工學院學習,對機械原理很有造詣,所以對槍炮理解很深。他完成學業後加入了法蘭西海軍,立了不少功勞,加上家族的聲望,很快就升遷到了將軍。由於他家族與皇室關係密切,深得皇室信任,就要派他到海外任總督。但任總督便要學習些陸軍知識,就要他來陸軍學院學習。不料來了不久,法軍開始備戰,許多教官都調去軍隊,所以大清來的留學生便由他來教導了。這人表麵和藹,彬彬有禮的是個紳士,其實心機頗深。帶留學生這段時間,他悉心教導,還常到學生住處與大家談天,又常請幾個學員去巴黎遊覽凱旋門,在香榭麗舍大街邊的高級餐館吃大餐,去看過巴士底獄,到聖母院禮拜。後來竟還利用自己家族的關係帶了幾人進入盧浮宮,到深得大家愛戴。其實他骨子裏是看不上這群背著辮子的瘦小漢子,不過要借此了解大清的風物罷了。後來法軍與大清爭執,孤拔時任法國遠東聯合艦隊司令,力主開戰。一方麵是自恃對大清有了解,另一方麵也是由這幫學員而看不起大清軍隊的緣故。但他親手培育的這般學員帶領清軍拚死抵抗,使得法軍損失慘重,自己也熬得油盡燈枯,病死在東方,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了。孤拔先是演講了些勉勵的話,拉黃翻譯過來,大致是法蘭西陸軍如何榮耀,能來此學習如何幸運,應該如何把握機會之類的。爾後,由拉黃宣布了今後一年的課程安排。陸軍兵器:關於槍炮的知識和使用課。陸軍陣法:實戰中的陣型運用,步,騎,炮兵綜合運用等。陸軍指揮:不同規模指揮員需掌握的指揮技能,包括地圖繪製,沙盤製作,識圖,戰役計劃編寫,兵力配備,通訊手段等。隊列操演:每日必上的操練課。孤拔又宣布三十名留學生編為東方連,連長是法蘭西人,叫做尼格裏中尉。全連分為三小隊,並指定了小隊長。在孤拔看來這群人長得都一樣,也分不出好壞,隻因為有福兩次出頭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被點名作了一小隊隊長。另外兩個隊長是拉黃推薦的,一位叫做李二嘎,另一位叫做劉淵。這兩人是這群人中最瘦弱的兩個,也是在製造局集訓時成績最差的兩個。拉黃之所以推薦他們,不過是因為在來的路上,這二人孝敬了他不少銀子。其實,還有位叫做趙子龍的,本來也孝敬了銀子,拉黃答應他也可以當隊官的,可是孤拔將軍點了宋有福名,他又比另外兩位孝敬的少,隻好作罷了。不過,拉黃給他安排了另一個美差:軍需官,負責這三十人所用物品的采辦。他們商定了,如果得了銀子各得五成。分好小隊後,孤拔宣布,正式上課前,先要進行十天的隊列操演,而且是和剛進入學院的一百八十名法蘭西學員共同編隊,每小隊與六十名法蘭西學員共為一大隊。都交待清楚後就讓大家散了,第二日早上四點操練。有福學過西洋曆法,知道他們一天不是十二個時辰,而是分成了二十四小時。他們也不用一頓飯工夫,一袋煙工夫來估摸時間,而是用而是用十分鍾,半小時來計算時間。有福覺得這比一頓飯工夫要準確的多,就在江寧洋貨鋪裏買了塊洋表揣在懷裏,那日他沒帶銀子,還是文鶯會的帳。他知道早上四點天還黑著,回去後倒頭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