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世交兆有設宴 議豔色秋菊薦美(1 / 2)

袁世凱帶了兩千兩銀子從塘沽上了火輪來到上海,火輪早上六點停靠在碼頭,王文舉已經在那裏等他了。王文舉自英國回來,在江寧製造局供職,深得容瑜大人信任。前次製造毛瑟槍的母機就是他去西洋采辦的,這次訂購了五千枝毛瑟槍也是他全權辦理。所以他也來到上海接貨。他知道袁世凱拜了文鶯為義母,又接到有福的電報說派袁世凱來上海接貨,就來到碼頭相迎。袁世凱在天津文鶯家裏見過王文舉,所以下了船就認出了他。不過,在天津時文舉穿著長袍,這次卻穿了洋裝,帶著眼鏡,把辮子盤在脖子上,看上去十分滑稽。袁世凱知道文舉喜歡西洋禮節,就伸出手和文舉拉手。文舉一邊拉著袁世凱的手搖晃,一邊說:“密斯特袁,歡迎來到上海。”袁世凱也不懂什麼是密斯特,聽到了袁字知道是說他,料想是西洋話。袁世凱是文鶯的義子,本想看文舉如何稱呼他,然後順著說,沒想到文舉說了西洋話,他倒不知怎樣稱呼文舉了。文舉見他躊躇,就笑道:“慰亭,我姐是我姐,我是我,我們就兄弟相稱好了。”接著,文舉告訴袁世凱,已經在萬國酒店訂了房間。不過貨船在海上遇到了大風誤了船期,還有二十幾日才能到港。文舉又說,這次一共從西洋購了五千枝毛瑟槍,定武軍分到一千五百枝,另外三千五百枝被浙江提督吳長慶大人要了去。“吳大人升了浙江提督?”袁世凱聽了問。“嗯。不過,聽說吳大人沒去上任,他的慶軍還是駐紮在登州,幫辦山東海防。”王文舉說。早在李鴻章創建淮軍的時候,吳長慶的爹吳庭香就是淮軍重將。後來吳庭香戰死,吳長慶襲了父職,曾在李鴻章手下防護上海,並和當時的洋槍隊共同作戰。不過,袁世凱對吳長慶感興趣,倒不是為了李鴻章這層關係,而是因為吳長慶和他爹袁寶慶是拜把子兄弟。袁世凱本來想靠著李鴻章謀個出身,到了直隸看到李鴻章手下能人輩出,僅一個宋有福就壓住了他。所以他又跟著叔叔,還覲見了西太後,以為能走個捷徑。可他叔叔迂腐,認定了要靠科舉進仕途,偏他又屢考不中,隻好再回到定武軍。此時聽到吳長慶,才想到這或許也是條路。王文舉告訴他,吳軍門了遣總兵吳兆有來上海收槍,也是極重視這批武器了。袁世凱就問吳兆有住在哪裏,王文舉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本來也安排在萬國飯店。可吳總兵是極有架子的,定要租個獨樓,就住了徐家彙的劉公館,距萬國飯店倒是不遠。”王文舉搖頭,可不是因為吳總兵住獨樓,而是吳總兵沒帶銀子,租金都是向文舉借的。按說借給總兵銀子文舉也不心疼,他不滿意的是,吳總兵拿了銀子還嫌少,就像文舉欠了他的。其實文舉不知道,吳總兵心裏還在怪他。吳總兵想的是,雖然製造局是朝廷的廠子,可造出的槍炮是自己要用的。若是自己說這槍射的不準,炮打得不遠,隻怕製造局日子也難過。論理製造局該求著自己說好話的,可這次來了居然沒有半點孝敬,實在是不通人事。袁世凱不知道這些關節,就問文舉:“呃想去拜訪吳總兵,恁能陪呃去麼?”文舉笑道:“當然可以。不過,吳軍門可是有架子的,要是怠慢了你可不要著惱。我看先把行禮放到飯店,再換了衣服,用過午飯,然後過去更好。”袁世凱向文舉道了謝,說:“飯店是要先去的。不過現在還早,不如先見過吳總兵再用飯。”他想到吳長慶這條路,就急著想見吳兆有,探探是否方便去投奔。王文舉帶著袁世凱到了劉公館門口時已經十點了,他們托門房遞了名帖進去。不一會門房出來,說吳軍門現在有些不便,讓他們稍等片刻,就把他們讓進門廳吃茶。劉公館是座洋樓,共有三層。進了門是個大廳,一邊有樓梯通往上層。廳中間放著半圈沙發,沙發前是個矮幾。沙發後有座洋鍾,邊上一個百寶格,上麵也都是些西洋玩意。文舉和袁世凱坐在沙發上吃茶。袁世凱離開天津前去和文鶯告辭,文鶯和他說了尋個去處謀出身的事,並說有福也是這個意思。袁世凱心裏感念文鶯善解人意,但沒告訴文鶯自己也早有此意了。既然文鶯已經說開此事,他也不必瞞著文舉。這時閑暇無事,他就給文舉說了和吳長慶的瓜葛,也告訴文舉他這次的來意。兩人閑聊著,洋鍾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當當的響了一陣,吳兆有還是沒有露麵。原來吳兆有早上用過飯,先斜靠在床上吃了煙,才覺得有了精神。他又叫了三個姐兒陪著推牌九,不料三個姐兒是老手,讓他輸了不少銀子。袁世凱他們遞進名帖的時候,他正玩得無趣覺得乏了,躺在床上讓姐兒們給他揉腿。他看了門房遞進的帖子,是個六品衛千總來訪,就把門房一通臭罵。門房正想去回了袁世凱,吳兆有忽然想到王文舉是製造局的人,雖然帶來的那個官職卑微,也不好徑直駁了他的麵子。他又喊回門房,讓袁世凱在客廳裏吃茶等候。快十二點的時候,吳兆有才從樓下下來,在中間沙發坐定,皮笑肉不笑的說:“兩位老弟久等了。我有些軍務正在處理,見諒。”王文舉和袁世凱連忙起身說不敢,袁世凱又過來給吳兆有行禮。吳兆有窩在沙發裏擺了擺手說:“老弟不必客氣,請問貴姓?”吳兆有看過袁世凱的名帖,不過他那時心思都在姐兒身上,又見名帖上麵寫的是六品衛千總,就沒往心裏去,這時竟忘了袁世凱的名諱。袁世凱說道:“回軍門,呃姓袁,名世凱,字慰亭。現在定武軍充當營官。”“哦,袁慰亭。”吳兆有身居總兵,是二品大員,手下幾十名營官見了他都畢恭畢敬的。這袁世凱不過是小小營官,卻拿了名帖來拜訪自己,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想到這裏心裏有氣,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王文舉見袁世凱尷尬,在旁邊說道:“軍門,袁慰亭是項城袁公篤臣的公子,對軍門十分仰慕,才冒昧來拜訪的。”“啊,你是袁篤臣的公子?”吳兆有聽了文舉的話,睜大了眼睛,欠起身子把袁世凱拉到身邊。“聽說令尊已經仙去,我們吳軍門也十分傷心呢。”他是吳長慶的愛將,從吳長慶起兵時就跟著,自然知道袁保慶是吳長慶的結拜兄弟。“我們吳軍門與令尊結拜的時候我就在邊上。二十多年前在令尊府上盤恒了幾日,想不到竟成了永別。慰亭如今有這般出息,吳軍門知道了也會高興呢。”吳兆有說了這幾句話,連打了兩個哈欠,眼淚幾乎流了下來。他又說:“我還有些軍務,也不留兩位了。晚上我在這裏擺宴款待慰亭,六點鍾兩位都要過來。”說罷,也不等兩人回話,起身就上樓去了。文舉拉了袁世凱出來,對他說,吳兆有是煙癮又犯了,也隻好晚上再來。袁世凱歎息著說,這樣的將軍如何能上陣打仗,文舉卻笑道:“如果帶兵的都像有福那樣,你慰亭何日才能出頭呢?”兩人說笑著,回到萬國酒店休息。晚上六點,文舉和袁世凱又來到劉公館,門房把他們帶到餐廳,裏麵已經坐在兩個姐兒。門房堆著笑臉對他們說:“這兩位姑娘是替兩位老爺叫的,您請在這裏吃茶,我們老爺這就過來。”兩位姑娘見他們進來,就殷勤的給添茶,坐到他們邊上說話。坐在袁世凱邊上的姑娘叫秋菊,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不停的拉著袁世凱的胳膊揉。袁世凱就逗她:“呃看恁這麼漂亮,一定是這裏最紅的姑娘了。”秋菊捂著嘴樂,口裏卻說:“什麼呀老爺,我是個沒人要的。我們樓裏的沈姑娘才是紅人,生的漂亮,唱得好曲。”王文舉在一旁聽了笑道:“那把沈姑娘也叫了來。”秋菊撅著嘴說:“這位老爺真是壞,聽了沈姑娘就不要我們了。”正說著,吳兆有走下樓梯來,哈哈笑著說:“兩位老弟,你們說什麼姑娘?”文舉和袁世凱到的時候,正趕上吳兆有煙癮又犯了,隻能待在房裏打煙,倒不是有意怠慢。這時他剛抽足了,精神正好,就趕緊走了過來。文舉見問,起身給吳兆有鞠躬,笑道:“給軍門請安。剛才這丫頭說她們那裏有位沈姑娘色藝俱全,我正讓她給叫來唱曲。”吳兆有又哈哈大笑起來:“沒看出王老弟還有這般雅興。沈姑娘我是知道的,叫做沈盈盈,從蘇州來,是徐家彙這帶最紅的姑娘了。不過她是不出局的,我讓人請過兩次都沒有來。這些日子軍務繁忙,我也沒時間去看她,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大家說的那樣。”其實他不是軍務繁忙,而是有人告訴他沈姑娘最煩有煙癮的,他偏偏煙癮極大。所以,他就斷了去找沈姑娘的念頭。他們閑聊了幾句就開始吃飯。吳兆有酒量很大,和秋菊對喝起來,不一會秋菊就溜到了桌子下麵。袁世凱也少喝了點,說以後要去登州看吳長慶。吳兆有哈哈大笑著表示歡迎,還說不如就過來跟了吳軍門。袁世凱也順著說正有此意。用過飯,吳兆有又要吃煙,文舉和袁世凱就告辭出來。出門後,文舉拉著袁世凱說:“天還早,不如我們去看看沈姑娘是何等人物。”袁世凱也閑著無事,就跟著文舉一同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