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假日很快就過去了,朝鮮迎來了新王登基後的第一次朝會。朝會照例在宣政殿,南麵是國王的座椅,座椅後麵掛著珠簾的暖閣是大王妃聽政的地方。東邊就坐的都是文官,又稱文班,西邊的是武官,叫做武班。因為是冬季,這時天還沒有亮,兩班官員已經各就各位了。不多時,有宣讚官喊大王妃到,眾官員都起身施禮。接著又喊高宗王上到,眾官員又起身施禮。高宗睡眼惺忪的從側門進來,坐在椅子上,用力睜大眼睛,還是止不住要瞌睡。大王妃先說道:“今天是高宗的第一次朝會,各位大人可有什麼要議的事情?”領議政趙寅永因病告假,左議政大院君做了首位。聽到大王妃問話,大院君起身對國王和大王妃再次施禮,然後說:“大王妃,王上年幼還不能處理政事,應增加幾位大臣輔佐王上,替大王妃分憂。”大王妃本想朝會後留下大院君,探探他對趙氏兄弟的意見再定行止。現在聽大院君主動提起人事,心中不由得一緊。她連忙問道:“大院君可有什麼具體籌劃?”大院君對道:“領議政大臣趙寅永大人久病不能理事,右議政又已經空缺幾年了,現在議政府隻有臣一人主事,實是力不從心。臣請委任趙成夏大人為右議政。”趙寅永為了把持朝政,多年不設左、右議政,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直到新王登基,大院君才做了左議政。現在大院君提出委任右議政,大家都讚同。但趙成夏資曆淺薄,人又糊塗,大家聽了這個人選都低聲議論起來。這時崇政大夫,資憲大夫,嘉義大夫同時起身,齊聲說道:“大院君所言極是。趙成夏大人學識淵博,深通經濟治國之道,更兼賢名遠播,作為右議政輔佐大院君是最合適的人選了。”大院君聽了,回頭對三位大人報以感謝的微笑。他知道,這三位如此說辭,定然是千喜然下了功夫。他繼續說道:“五衛都總管掌管全國兵馬,乃是軍事中樞。現都總管金大人也是久病纏身,理應回家修養。臣舉薦趙寧夏大人接任五衛都總管。”大臣們聽大院君這樣說,又紛紛議論起來。趙寧夏精通兵略是聞名的,大院君這個提名大家都讚同。不過,大院君連續提了兩位大王妃的親戚,大家都以為是大王妃授意的。大王妃聽了心裏很暢快。本來她還擔憂大院君得了勢會和趙家做對,沒想到他如此識趣。趙成夏做了右議政,一旦趙寅永退休,他自然就替補左議政了。而五衛都總管比內禁衛總管高了幾級,可以提調全國兵馬。她知道,大院君如此為自己著想,也應該投桃報李,給大院君的親信安排個職位,就說道:“大院君為國薦賢,精神可嘉,不知還有那些賢能可以任用?”大王妃想,千喜然是大院君的幕僚,跟隨大院君出使大清請得了誥命,從六品越級提到四品應該讓大院君滿意了。但這話不能自己說出,還是大院君提出,自己應允才好。沒想到大院君不提千喜然,卻說出了另外一人。“有一人叫做河靖一,現為迪順副尉。臣聽說此人為人剛毅,精通兵法,懂得西洋練兵法門。這樣的人才,在五衛中也少見,不應被埋沒。臣舉薦他為忠毅校尉。”這大殿裏的人,沒有一個聽說過河靖一這個名字。迪順副衛不過是個七品小官,這些大員們自然無從知曉。大王妃想,忠毅校尉不過是個五品武官,當然不能為這樣的小事駁了大院君的麵子,就表示同意,又說了些誇讚大院君為國留意人才,是大臣們的楷模之類的話。她不知道,這河靖一是千喜然的結拜兄弟,也是大院君的秘密心腹。忠毅校位雖然官職低微,但這個職務是內禁軍中王宮衛隊的最高長官。大殿裏又議論了一番,大臣們見國王的父親和國王的養母一唱一和的安排人選,誰也不願意出來做對,就大說讚美的話。然後大王妃代高宗發出口諭,任命趙成夏為右議政,趙寧夏為五衛都總管,河靖一為忠毅校尉,千喜然為奉正大夫。奉正大夫是正四品銜。雖然大院君不提千喜然,大王妃還是決定提拔他。她希望千喜然對她感恩,也希望大院君知道,隻要順著她,她不會寡恩刻薄的。高宗聽不懂這些,隻盼著大人們快些散了,自己好找李尚宮去玩耍。他聽著聽著就瞌睡了。好在大臣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後的珠簾裏,誰也沒在意這小孩正在睡覺。散了朝會,高宗邁著方步四平八穩的走出側門,很有帝王的架勢。出了門,他提起王袍的下擺,撒腿就向熙政殿跑去。還沒進殿門,他就大喊“李尚宮,李尚宮,我回來了。”李尚宮打開殿門,抿著嘴笑道:“王上,你這樣大嚷大叫的,哪像個國王。”高宗衝進殿裏,拉著李尚宮的手坐到床上,笑嘻嘻的說:“我可不稀罕什麼國王,和你玩最開心。”說著,他從床邊的袋子裏摸出個陀螺和一個小鞭子。他用鞭子纏住陀螺,用力一拉,陀螺就在地上轉了起來。他一邊用鞭子抽陀螺,一邊喊著“轉,轉,快轉。”李尚宮看陀螺在地上轉,陀螺上畫的小貓似乎也動了起來,驚訝的說:“這是什麼玩具,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高宗收了陀螺,拿著給李尚宮看,得意的說:“這是我爹爹從大清帶回來的。我爹爹說,大清有許多好玩的玩意,還有許多好吃的東西。”李尚宮聽了,憧憬的說:“我也聽說大清地方比我們大好多好多,一邊都結了冰了,另一邊還能下河遊泳。要是能看看去就好了。”高宗聽了,低頭想了會說:“要想去可就難了。不過,等我長大了就能掌權了,那時我叫人去那邊買好多好玩的,好多好吃的給你。”或許,這孩子從這時起意識到了權力的重要。趙成夏進了議政府,做了右議政,終日和大院君一起處理政務。大院君見他也沒什麼主見,就事事先征求他意見,然後再說自己的主張。雖然事情都是按照大院君主張做了,但趙成夏覺得大院君尊重他,就和大院君親近起來。有時大王妃單獨召趙成夏說話,談到朝政的時候,趙成夏表功說某某事是他的主意,又某某事是他的意見。大王妃聽了,覺得議政府是趙成夏做主,就對大院君更加放心了。大院君還經常請趙成夏去府裏喝酒下棋,每次千喜然都作陪。千喜然總是不斷的讚美他的機敏,崇拜他的才學,讓他飄飄然的,覺得千喜然是天下第一好人。過了半年後,他不顧大院君反對,力薦千喜然為正憲大夫。大王妃見趙成夏力薦,而大院君反對,就欣然同意了。這樣,千喜然一躍成了二品大員。再過了半年後,趙成夏又推薦了兩人,一人叫做張淳奎,另一人叫做安弼周。大王妃認為趙成夏在安插自己的親信,就任命張淳奎為敦勇校尉,安弼周為進勇校尉。都是正六品的武官,並說一旦有了軍功就再行晉升。其實這兩人都是千喜然又崇拜了趙成夏一番後無意間提起的。趙成夏聽說這兩人十分勇武,就要千喜然引見。千喜然推辭了許多次,才勉強的帶兩人拜見了趙成夏。這兩人文文弱弱的,也沒見如何的勇武。不過,他們見了趙成夏就是一頓恭維,又大表忠心,然後就按照趙成夏的意思做了他的幕僚。這樣,趙成夏才向大王妃推薦兩人。趙成夏不知道,千喜然、河靖一、張淳奎,安弼周,合稱千河張安,是李昰應年輕時的結拜兄弟。他們結拜時,就有約患難同當,富貴與共。不過,他們求的是富貴,就相約結拜這事連至親的家人都不提起,以便將來互相提攜時外人不能知曉他們的關係。自從李昰應的二子李命福被神貞王後收為養子,這兄弟四個知道富貴要靠他了。所以機謀百出的千喜然以幕僚的身份跟隨李昰應,以便隨時謀劃。待李命福繼承大統成了高宗,李昰應也成了大院君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河、張、安也拉入了王庭。自此,千河張安一文三武,成了大院君的左膀右臂。不久趙寅永辭世,大院君接任了領議政大臣,趙成夏升任左議政。這天,大院君宴請趙成夏,千河張安都在座。大家喝酒吃菜,高談闊論,非常融洽。大院君忽然說道:“趙大人,我前日見到張舊日景福宮的圖,那才叫壯觀。”趙成夏咽下嘴裏的菜,說道:“大院君,我不久前也看到了張景福宮的圖,比較起來,昌德宮實在是寒酸了。”是張淳奎送給趙成夏那張圖,還當著趙成夏感慨了一番。現在大院君提起,趙成夏也跟著感慨。大院君說道:“我們若是重建景福宮,趙大人覺得如何?”趙成夏張大了嘴,老半天才說道:“那,那自然是好,可這需要多少銀子?”大院君笑道:“為了體現王家尊嚴,就是用盡了全國的錢財也是值得的,你說呢,趙大人?”張淳奎在旁插話道:“其實也用不盡全國銀兩。不過,這確是個德澤幾代的功績。到了數百年後,那時的國王想起這麼壯觀的宮殿,是趙成夏大人主持修建的,嘖嘖。”他一邊說,一邊閉著眼搖頭晃腦的,好像國王在誇他一樣。趙成夏聽張淳奎這樣說,馬上說:“修建景福宮這主意太好了,不過這是大院君主持的事,怎麼能是我呢。”大院君哈哈一笑,說道:“這麼大的事,不是那一個能辦的。如果真能重建,在座的都是功臣,隻怕趙大人的功勞最大呢。”趙成夏也嗬嗬的笑著,心裏得意,就好像他已經立了大功,嘴上還謙遜著:“哪裏,哪裏。”大院君又說道:“如果趙大人願意,明日朝會不妨以議政府名義上奏,請修景福宮。”趙成夏連連點頭,大聲說好。幾個人又推杯換盞的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