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媛和大王妃都很緊張。李淑媛知道,距王上滿十五歲已經隻有半年了。王上滿了十五歲,就要和王妃舉行大婚。雖然王上和自己賭咒發誓說不離不棄,但還是自己能懷個王子更靠的住。可她整日和王上在一起,卻沒有懷孕的跡象。大王妃也盤算著高宗大婚的日子。千喜然曾和她商議,待王妃入宮了,請她移居樂善齋,把大造殿讓給王妃居住。她知道這是宮裏的規矩,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但她在憲宗時就住在大造殿,憲宗的王妃隻能另尋偏殿。到了哲宗時她失了勢,讓出了大造殿,待高宗即位,她立刻搬了回來。倒不是大造殿比側宮舒適,這是權力的象征。如今大院君讓她讓出大造殿,擺明了是要告訴世人,她又失勢了。見大院君如此步步緊逼,大王妃也盼著李淑媛能在高宗大婚前懷上孩子。如果李淑媛有了王子,就能和未來的王妃抗衡,她也有了和大院君對抗的新資本。她知道高宗和李淑媛年紀都小,不易懷孕,就請了太醫給開出秘方,整天在殿裏煎藥,讓高宗和李淑媛喝。這天,高宗在朝堂上眯了一覺,被大院君發現了,當著大臣們的麵訓斥了一番,心裏非常鬱悶。回到熙政殿,見李淑媛慵懶的靠在床上。這幾年,到了下朝時,李淑媛都在熙政殿等他。但每次都是熬好了蓮子湯,見他回來就端了給他,然後問這問那的,讓他心裏暢快。此時他見李淑媛半躺著不動,想到她許是病了,就關切的問:“你怎麼了,不舒服?”李淑媛搖搖頭,想答話還沒答出,一陣惡心,吐了一地。高宗慌了,忙過去給她捶背,又大喊叫太醫。不多會太醫來了,給李淑媛診了脈,起身對高宗行禮,說道:“恭喜王上,李淑媛有喜了。”李淑媛聽了,好似胸口壓的塊石頭落了地,出了口長氣。高宗則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太醫叮囑了些注意事項就告辭了。高宗拉著李淑媛,要聽她的肚子。李淑媛笑道:“這才什麼時候啊,哪裏能有動靜。不如我們去告訴大王妃,也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好,我們就去。”高宗也顧不得換下朝服,拉著李淑媛就向大造殿奔去。朝會上心裏的陰霾早已散得無影無蹤了。雲峴宮,客廳。大院君坐在正中,心裏喜憂交半。他已經接到密報,宮裏李淑媛有孕了。他喜的是自己有了孫兒,就要做爺爺了。憂的是李淑媛和大王妃走得近,如果生下的是王子,她兩人聯手和自己做對,又要引起一場風波。“恭喜大人,沒想到王上這麼小年紀就有了血脈。”千喜然坐在邊上,麵帶倦色,努力的擠出些微笑,對大院君說。大院君召千喜然來,自不是為了道喜,而是要解憂。他也沒注意到千喜然顯得憔悴,就毫不避諱的說:“熙兒有了孩子自然是喜。不過,聽說李淑媛有孕是得了大王妃相助,將來必定十分感激她。我們該如何應付呢?”千喜然說道:“李淑媛在外並無親屬,就是在宮裏和大王妃走得近些,料也無妨吧。”大院君搖頭說:“本來想熙兒有了正妃,再慢慢的熟悉政務,能有些自己的主見。如果李淑媛有了王子,隻怕她拉住熙兒,再和大王妃攪在一起,對熙兒恐怕不是什麼好事。你看今天朝會上,熙兒竟然在打瞌睡,國家大事全不放在心上,可見李淑媛沒起什麼好作用。”千喜然覺得有些胸悶,正在咳嗽。聽大院君提起朝會的事,忍不住勸說道:“大人,咳咳,王上年紀還小,有些過失也是自然的。您還是給他留些麵子,不要當眾斥責才好。咳咳。”大院君歎了口氣,說道:“你說得是。我當時實在是忍耐不住了,事後也有些後悔呢。我看閔茲映端莊安靜,本指望熙兒大婚後能受她些影響,早些扛起國事,我也就可以退休歇息了。現在看來,有李淑媛在旁,隻怕沒那麼容易。”千喜然知道大院君說的退休是口不應心,卻也不能說破。他隻是對大院君說:“大人若是真擔心李淑媛,咳咳,我倒有個辦法。”說罷,他要站起身來,但腿一軟幾乎摔倒。他定了定神,緩慢的走到大院君身邊,如此這般的低聲說著。大院君聽著,皺起了眉頭,說道:“這樣做法,隻怕熙兒承受不了。”千喜然又慢慢的走回到座位上,吸了口長氣,說道:“那就要看閔茲映的功夫了。”大院君站起來,在廳裏踱了兩圈,歎息了三次,才說道:“看了也隻有如此了,就是苦了熙兒。”大院君這時才注意到千喜然臉色蒼白,不停的咳嗽。就關切的說:“你這段日子也忒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這兩天朝會你也不要去了,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千喜然說無妨,自己歇歇就會好的,說罷就告辭了。雲峴宮,側房。閔茲映端坐在書桌前,全神貫注的看《孝經》。洪尚宮坐在邊上,手裏做著針線,對閔茲映說道:“主人,宮裏都傳遍了,說李淑媛有了孕。”閔茲映眼中閃過一絲憂鬱,但瞬即就恢複了清澈。她微笑著說了句:“那該恭喜王上了。”說罷,繼續看自己的書。洪尚宮見她不在意,猶豫了陣,忍不住說道:“聽說李淑媛能有孕是得了大王妃相助。李淑媛和大王妃親近,恐怕對主人不是什麼好事。”閔茲映聽洪尚宮說得直接,目光從書上移開,看著洪尚宮,平淡的說道:“多謝姐姐提醒。我行得正做得端,專心輔佐王上,也不怕誰和誰走得近些。”洪尚宮聽閔茲映這麼說,顯是不知道宮中險惡。她過去常講些宮中軼事,其實就是想讓閔茲映知道如何勾心鬥角,現在看來一番心思是白費了。這麼想著,麵上露出些憂色。閔茲映看出她的心思,卻轉了話題:“這儒家十三經,我已經讀了三遍了,還是得不到精髓,看來這兩天要請大院君大人指點了。”說著,又專心看起書來。洪尚宮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聽閔茲映說到請大院君指點讀書,心裏一亮。大王妃和大院君爭鬥是人盡皆知,閔茲映是大院君選中的,無論如何都會和大王妃有隔閡。這種情況下,隻有拉住大院君才能在宮中有一席之地。大院君酷愛儒學,向他請教儒學經典,可能是和他拉近感情的最好辦法了。洪尚宮想到這層,不禁臉上露出笑意。她看著專注讀書的閔茲映,想不透這小小年紀怎能有這樣的心智,心裏十分欽佩。她也為自己跟了這樣的主子而慶幸,更下定決心這一生要追隨閔茲映了。這時閔茲映也抬頭看她,兩人相視一笑,都不再言語。距高宗大婚的日子愈來愈近了,各項籌備都已經開始。景福宮的建設也接近尾聲,各殿都已建成,開始進行裝飾了。大院君本想把大婚典禮放到新宮裏,可惜的是工程慢了些,要年末才能使用。大院君視察了景福宮工地,回到雲峴宮已經是晚上了。他一邊用晚飯,一邊想著心事。最擔憂的是千喜然的身體。為了修建景福宮,千喜然這兩年嘔心瀝血,似乎耗盡了精力。今天視察的時候,他竟然當場暈倒。這些年凡是遇到險惡情形,都靠著千喜然出謀劃策才安然渡過。如果他有什麼不測,恐怕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了。宮裏傳出消息,李淑媛和大王妃越來越親近。本來自己還有些猶豫,現在看來隻好用上千喜然的計策了。閔茲映倒是很和自己的意,一個小女孩竟然是儒學大家,實在出乎自己的意料。不過,這女孩過於端莊嚴謹,恐怕難攏住孩子氣十足的熙兒。趙成夏雖然是左議政,但整日告假在家,不足為慮。倒是趙寧夏,雖然自從法國傳教士的事情後,他再不敢和自己做對,但這人的確是個軍事天才,在軍中的威望不是張淳奎和安弼周能比擬的。就是河靖一也無法與他抗衡,這人依然是心腹之患。自己雖然痛恨外戚幹政,但閔茲映在宮中要對抗大王妃和李淑媛,完全沒有家人支持也是不行的。看來,自己還要在閔氏家族中選兩個人,封些無關緊要的職務,算是給閔茲映助陣了。可如何拿捏,不讓閔氏做大,又是個難以決斷的事情。不幸被千喜然言中的是,雖然鑄幣解決了修建景福宮的財幣不足,現在負麵作用已經顯現出來了。國內物價大漲,原來十錢買的東西,現在要五十錢,而且還在繼續上揚。雖然沒有人敢公然彈劾自己,但民間物議洶湧,也不能不認真對付。大院君心裏亂紛紛的,覺得十分疲倦。他甚至想到,自己真該退休休息了。這時,河靖一匆匆跑來,說道:“大人,不好了,千喜然大人吐了兩次血,恐怕不行了。”大院君大吃一驚,心裏一緊,也顧不上換衣服,連轎子也不坐了,拉了馬匹,飛似的趕往千喜然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