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喜然見大院君到來,掙紮著想起身,大院君把他按在床上,看他麵無血色的樣子,拉著他的手掉了眼淚。千喜然擠出些笑容,喘息著說道:“大人不用傷心,我能追隨大人,也不枉這一生了。不過,還有些事要和大人說,望大人能采納。”大院君見千喜然重病之中還想著給他出謀,更覺感動,握住他手連說:“你說,你說。”“現在景福宮已經要建好了,國中百姓這幾年受了不少苦,還望大人能減輕稅賦,休養生息。”大院君連忙點頭,說道:“正是,我也是這樣想的。現在物價飛漲,如果減稅,也能讓百姓安生些。”千喜然費力的揮了揮手,讓房裏的侍者都退了出去,隻剩下大院君一人。他才說道:“李淑媛的事大人不可心軟,否則就是害了王上。”大院君點頭應允。“最後這事最重要,現在李淑媛和大王妃時間上都不足為慮,可我看閔茲映卻是胸懷大誌,如果把握不好,隻怕對大人很是不利。大人一定要小心在意。唉,或許我最後這個選擇,是給大人挑了個對手。”大院君心裏不以為然,他這些天得空就指點閔茲映儒學,兩人談得十分投機。閔茲映人品端正,心胸開闊,那是不會有假的。但他不忍再和千喜然爭辯,就說:“我會在意的。你放心養好身體,將來許多事還要和你商量。”千喜然料想大院君不會聽他忠言,長歎一聲,說道:“恐怕我再不能服侍大人左右了。河、張、安三人忠誠有餘,智謀不足,也難替大人分憂。今後大人自己要保重。”大院君聽了心裏酸楚,安慰了千喜然一番,又叫來禦醫,要他仔細為千喜然診病,才告辭回府。同治七年,公元一八六七年。朝鮮,景福宮交泰殿。閔茲映與高宗的大婚已經過去一年了,現在已經是閔妃。此刻,她端坐在案幾前讀書,洪尚宮坐在邊上替她搖著扇子。洪尚宮已經做了閔妃的致密尚宮,雖然品級不高,卻心滿意足。她見閔妃安靜的看書,忍不住歎息道:“王上又一個月沒過來了。”閔妃臉上沒有表情,目光還是盯在書上,淡淡的說道:“由他去吧。王子年紀小,他多去陪陪李淑媛也是應該的。”洪尚宮不滿的說道:“李淑媛自得了王子,可是驕橫的很,非但不把王妃您放在眼裏,就是大王妃那裏,她也不像以前那樣恭順了。”閔妃依舊淡然的說:“別人怎樣和我們沒有幹係,不要隨便議論。”這時,她抬起頭,望著殿外的山丘,若有所思的說:“隻是不知道我送給王上的書,王上讀得怎樣了。”閔妃這樣平靜的說話,看上去不動聲色,其實心裏也在翻騰。過去這一年,王庭發生了不少事情。在大婚典禮前,千喜然過世了。論起來,千喜然還是閔妃的恩人,閔妃得了這個信,落了不少眼淚。不過在她內心深處,也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景福宮終於完工了。大院君減了稅賦,停止了鑄造大錢,物價終於止住了上漲。大王妃對閔妃很不滿意。閔妃自入宮以來,每天去給大王妃請安,從來不缺了禮數,對大王妃也很恭敬。大王妃對她不滿是因為她是大院君選定的,心裏總別不過勁來。不過,時間久了,大王妃見閔妃人端莊,又對自己恭順,和她閑聊時也常有笑意了。閔妃的叔叔閔升鎬和閔謙稿都做了武官,雖然都是品級不高的小官,但閔家總算又有了入仕的人了。不過,真正讓閔妃時常內心翻騰的是另外兩件事。頭一件發生在大婚之夜。大婚時景福宮還沒有建成,是在昌德宮舉行的。當夜,閔妃坐在熙政殿王上的床上,含羞的等著王上為她寬衣。高宗卻結結巴巴的對她說,李淑媛有孕,這兩天身體不適,自己要去陪伴她。閔妃低著頭,柔聲對高宗說自己不在意,隻是讓高宗也不要太勞累。高宗走後,她自己都想不出怎麼能這麼平靜的放高宗走了。她那時腦子一片空白,對高宗說的話不過是本能。這晚,她整夜流淚。但第二天,她就恢複了往日的淡定。第二件是李淑媛生了個王子,起名叫做李墡。自大婚之夜高宗去找李淑媛後,他自己也覺得很對不住閔妃,後來一段時間常來大造殿陪她說話。高宗當然不會告訴閔妃是李淑媛哭鼻子抹眼淚的說自己渾身難受,讓他過去陪。可他到了那邊,李淑媛卻生龍活虎的和他折騰了一夜。閔妃卻如同沒發生過這事情一樣,隻是告訴高宗再過幾年就要親政了,朝會上要學習大院君是怎樣處理朝政的,下來要多讀書,學些治國的本領。高宗聽了雖然覺得無趣,但還是按閔妃的意思看了些書,有時也來和閔妃說些朝會上的事情。自從李淑媛的孩子出生,高宗就很少來大造殿了。洪尚宮曾告訴閔妃,李淑媛磨著大王妃把李墡立為世子,但大王妃嘴上說得好,總也沒什麼行動,讓李淑媛很寒心,就和大王妃疏遠了。閔妃聽了閃出一絲微笑,立刻又恢複了事不關己的淡然態度。如果說頭一件事是閔妃的切膚之痛的話,第二件事就是最大的現實威脅。洪尚宮此時提起李淑媛和王子,又勾起了閔妃的思緒。閔妃能對李淑媛爭寵淡然處之,甚至在李淑媛產子時還過去送了補品,其實是因為她早把厲害關係想清楚了。她知道李淑媛和大王妃親近必然讓大院君的不滿。大院君會極力阻止立李墡為世子的,甚至會對李淑媛施出極端的手段。所以她一直置身事外,冷眼看李淑媛、大王妃和大院君之間的爭鬥。不過,李墡已經快滿周歲了,大院君似乎一直忙於外朝,對內宮的事情不聞不問。閔妃猜不透大院君的想法,心裏也不禁有些著急。閔妃正想著,洪尚宮提醒她:“到了給大王妃請安的時候了,您今天還過去嗎?”閔妃收起思緒,微笑道:“當然要去,幫我更衣,我們就過去。”。閔妃在洪尚宮的攙扶下來的慈慶殿前,早有人通報進去。待閔妃進了殿的時候,大王妃已經正裝坐在那裏了。“你每天來都來探我,老婆子實在過意不去。”大王妃客氣的說。閔妃帶著微笑恭敬的說:“這是做晚輩的應該的。李淑媛不也是這樣嘛。”大王妃臉上閃過一絲不快:“李淑媛現在忙著養兒子,可不顧上我老婆子了。”閔妃笑道:“王子還小,再過些日子,李淑媛一定會來孝順您的。”大王妃換了話題,問:“聽說你指點王上讀了不少書?”閔妃點頭,正要回話,卻聽到“轟”的一聲巨響,讓殿裏的人都吃了一驚。大王妃和閔妃正要出殿查看,有宮女來報,說交泰殿發生了爆炸,現在已經起火了。大王妃和閔妃走出來看,隻見交泰殿方向火光衝天,一股硫磺和木頭燒焦的味道飄了過來。閔妃皺著眉對洪尚宮說:“你過去看看,出了什麼事。”說罷,她攙著大王妃看那火光。這時宮裏亂做一團,人聲嘈雜,都嚷嚷著滅火。也虧了各個殿前都為滅火備了大水缸,眾人取水方便,一番忙亂後火勢漸漸的小了。這時高宗也來到慈慶殿。他見交泰殿爆炸起火,就趕忙過去看閔妃。到了那裏恰好遇到洪尚宮,才知道閔妃恰好來給大王妃請安才躲過了一劫,就連忙趕了過來。高宗給大王妃行過禮後,就拉住閔妃的手,不停的安慰她。閔妃微微笑著,說:“我沒事,倒讓王上擔心了。李淑媛可好?小王子沒受驚吧?”大王妃聽了,哼了一聲。高宗覺得尷尬,嘿嘿笑著說:“李淑媛要帶王子,不能過來,囑咐我趕緊過來呢。”其實是李淑媛拉著他不讓走,他這時也隻能反著說了。洪尚宮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她見高宗也在,欲言又止的不知怎樣好。閔妃笑道:“王上在這裏,你正好說說那邊的事情。”洪尚宮給高宗行了禮後,對閔妃說:“這是有人要謀害王妃呢。床下埋了炸藥,引信從地下引到了牆外。不知怎的燃了火,把床炸得粉碎,還引起了大火。也是蒼天有眼,若是入夜有人點火,隻怕王妃就,就,就險了”大王妃和高宗聽了,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閔妃卻依然微笑著說:“母後,王上,你們不必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隻是可惜了我批注的十三經。”高宗緊緊的握著閔妃的手,有些哽咽的說:“愛妃,是我對不住你,讓你遇了這樣大的險境。你放心,我一定查出凶手,給你出氣。”閔妃見大婚後高宗第一次流露出真情,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眼睛有些濕潤的說:“王上不要擔憂,我以後會自己小心的,你自己也要小心在意。”她把手從高宗掌握中抽出,攙扶著大王妃,柔聲說:“母後,我想這事就交給大院君調查,您看可以嗎?”大王妃聽閔妃這樣說,想她終究還是大院君的人,心裏很不高興。但閔妃攙著她,對她很貼心的樣子,又讓她不能發作。她想了想,除了大院君也沒人能有本事查宮裏的案子,隻好應允了。閔妃對高宗說:“王上,明日朝會還要煩請你和大院君說,安排查案人選。”高宗說道:“那等得到明天,我這就請大院君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