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福見抓到了法國軍官,走上前去和馮子材竊竊私議一番,馮子材哈哈大笑,說道:“都依老弟,我們下關去。”說罷,馮子材攜著宋有福的手走下關來。西洋人一直認為東方人是野蠻人,在和越南人作戰的時候,常有被抓的法國人被開膛破肚,更印證了他們的這種觀念。法國軍官被綁入關內後,也不存生望了,反倒挺胸抬頭,鎮定的觀察關的情形。關門處有二十名守門軍士,掛著腰刀分作兩排站立,個個歪戴著頭盔,穿著破了洞的號服。關門左側有一排平房,房前坐著百十名軍士,也都衣甲不整,東倒西歪的。關門右側山角下一字排開百十座帳篷,估摸著能容納二千人。法國軍官正看著,後麵押送的軍兵推了他一把,“走,快走”把他推到了左邊的一幢房子前。這房子便是馮子材設在關內的指揮所。此時馮子材與宋有福正在裏麵,聽外麵的軍士稟報說法國軍官帶到,馮子材說了聲:“帶進來。”外麵的軍兵就把法國軍官推進房中。宋有福坐著馮子材邊上,左右端詳著法國軍官,忽然用法語驚訝的說:“洛根斯先生。”法國軍官想不到清軍大營裏有人能說法語,還能喊出他的名字,也盯著麵前的年輕軍官看了半晌,試探著說:“你,你是,宋先生?”宋有福從椅子上站立來,滿麵笑容的說道:“呃是宋有福,恁真是洛根斯,沒想到在這裏遇到恁。”說完,回身對馮子材說道:“軍門,這個法國人是呃的同學,請給他鬆綁吧。”馮子材哈哈笑道:“既然是老弟的同學,自然要鬆綁,快,鬆綁,看座,上茶。”宋有福把馮子材的話翻譯給洛根斯,然後親自過來給他解開綁繩,請他入座。這洛根斯就是當年在法國皇家陸軍學院時和宋有福打架的那個法國學員。宋有福當年憑借這一架奠定了自己在留學生中的威信,也為後來的發跡打下了基礎,說起來,他還要謝謝洛根斯呢。法國人崇尚英雄,洛根斯被打後,反而很欽佩宋有福,常找他出去逛,兩人在陸軍學院時就成了好友。這時相見,兩人都十分驚喜。宋有福給馮子材講了他們打架的事,馮子材聽了哈哈大笑,說道:“這才叫不打不成交啊。洛根斯既然是老弟的故友,我們就要當作朋友看待,請洛根斯在關內歇息幾天,你們朋友間也敘敘舊,然後就恭送他回去。”宋有福把意思對洛根斯說了。洛根斯本來就沒指望活命,不成想見到了宋有福,而宋有福又在這個掌事的老頭麵前有這麼大麵子,自己不僅能活命,還像朋友一樣被款待,然後送自己回去。他大喜過望,起身對馮子材深深的鞠了一躬。宋有福又對馮子材說道:“軍門,呃和洛根斯也許多年不見了,請恁開恩,讓他去呃營帳一敘。”馮子材滿麵笑容的說:“好,老弟請便。今晚我設宴給洛根斯壓驚,你們要及時過來。”宋有福又給洛根斯翻譯,洛根斯再給馮子材鞠了個九十度躬,口裏不停的道謝。宋有福帶著洛根斯回到自己的房間,兩人坐定後,先說了陣分別後的境遇,然後宋有福問道:“恁怎麼到了越南,咱們這些同學還有在越南的嗎?”洛根斯知道上頭的意思是要以越南做跳板,為入侵大清做準備。他們這次攻打鎮南關,也就是想掃清進入大清的最後障礙。不過,這話他當然不能對宋有福說,就尷尬的說道:“我們是軍人,被調到哪裏也由不得自己。不過,聽說我們總統的意思,就是想替大清保護越南,也沒別的意思。”洛根斯不善說謊,自己講了瞎話臉覺得發燒,宋有福卻不停的點頭,連聲說:“這就好,這樣最好。呃們大清已經定了,由法國做越南的保護國。呃們最怕的就是法國進攻大清,恁這樣說呃就放心了。”洛根斯聽了更覺尷尬,為了掩飾,他說道:“當年你們東方連的營官尼格裏是我們的司令官,現在就駐紮在諒山。等咱們議和了,你們也見個麵多好。”宋有福聽了,驚喜得跳了起來:“尼格裏長官在諒山?真是太好了。恁回去後一定替呃問好。呃得空就去拜會他。”兩人正說著,傳令官過來,說馮軍門已經備好了酒宴,請兩位過去。宋有福拉著洛根斯的手,笑道:“好,呃們走,去嚐嚐正宗的中國菜。”清晨,陣陣山風吹過,很是涼爽舒適。宋有福帶著洛根斯站在敵樓上眺望,鬱鬱蔥蔥的大青山和金雞嶺上飄過幾朵白雲,本該讓兩人心曠神怡。不過,此時兩人說的話題卻大煞風景。宋有福指著金雞山半山的三個炮台,炫耀的說:“恁看,這條路好像條蛇,這炮台恰好扼住了蛇的七寸。有炮台在,呃這鎮南關萬無一失。哈哈。”洛根斯符合著幹笑幾聲,“那是,我們就是被這炮台打蒙了,實在厲害。”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炮台的位置,測算著距公路的距離和角度。有福見他盯著炮台若有所思,也不打攪他,過了陣才說道:“呃再帶恁去看看呃的兵營。”說著,轉身帶他下了關牆,來到右邊帳篷處。帳篷前坐著一群群的兵丁,刀槍扔在地上,有的瞌睡,有的在玩紙牌。宋有福和洛根斯走到附近的時候,有人大喊:“軍門來了,趕快集合。”兵丁們聽了,連忙爬起來找自己的兵器,站起來排隊。有福見這幫人衣甲不整,還有些人竟匆忙中沒尋到兵器,皺著眉頭問道:“恁的營官在哪裏?”這時馮文武從帳篷裏跑出了,邊跑邊係甲帶,睡眼惺忪對著宋有福打千,說道:“靖邊軍管帶馮文武見過宋軍門。”洛根斯見這人就是昨日和自己比拚的那個軍官,刀法稀鬆平常。他見了這幫兵和這個官,對自己被他們俘虜大為不忿,心裏懊悔不已。他想,雖然西貢軍戰鬥力低下,但對付這樣的兵還是綽綽有餘的,隻是自己大意了,沒防備山上的炮台。再想起攻打諒山時,不過兩萬法軍就打得八萬清軍狼狽逃竄,心裏就對將來的戰鬥信心十足。宋有福對馮文武嗬斥道:“恁帶的叫啥兵?這樣的兵能打仗?下次讓呃再見到了,別怪呃不客氣。”馮文武點頭哈腰的稱是,要請兩人入帳休息。宋有福哼了聲,忿忿的對洛根斯說道:“呃們去見馮軍門,早些送恁回去。呃還要整頓這些軍士,太不像話了。”洛根斯微笑這說:“好,我們走。不過這些軍士昨天打仗累了,今天多休息些也是應該的。”宋有福苦笑著說:“不管他們了,我們走。”兩人向馮子材的房子走去。就在宋有福向馮子材求情,要當時釋放洛根斯的時候,文淵城內,尼格裏正在指揮所裏聽逃回的西貢軍官報告軍情。這個指揮所其實是個觀音廟。文淵城本是個小城,裏麵也沒多少住戶,原來的衙門在法軍進攻時被大炮轟塌,大點的房子也就是這個廟了。尼格裏本來駐紮在諒山。他得到清軍撤離北黎的消息後,親自帶了兩千法軍去接收北黎。到了那裏才發現,清軍把北側城牆炸得七零八落的,防禦起來還要重新修築。他想,自己反正是要進攻鎮南關的,也就不必費力氣防守北黎了,就帶著隊伍開到了文淵城。到了文淵城後,他和屬下軍官商量如何攻打鎮南關。洛根斯少校提出,清軍雖然敗退,但畢竟有八萬人,不能輕易進攻,要先派少量軍隊佯攻,試探清軍的戰鬥力。尼格裏覺得有道理,就派洛根斯帶領三千西貢軍去攻打鎮南關。不料才半日功夫,西貢軍就潰敗回來,還折了洛根斯,讓他十分惱怒。尼格裏把逃回的三名西貢軍官召到觀音廟,憤怒的說道:“我們法軍二萬人就打敗了清軍八萬人,可見清軍戰鬥力非常低下。你們西貢軍隊怎麼回事,才半天功夫就敗了回來?清軍出動了多少人馬?”西貢軍官都羞愧的低下了頭。領頭那人說道:“不是清軍厲害,是關口邊上的大炮厲害。我們還沒到關前,就被大炮打亂,所以才敗了。如果和清軍真刀真槍的幹,我們也不會輸給他們。”尼格裏聽了暴跳如雷的喊道:“什麼,你們連關前都沒到,就被打跑了?可恥,太可恥了。我們的洛根斯少校是怎麼回事?”西貢軍官說道:“洛根斯將軍走在最前麵,被清軍出關抓了去。我們拚死去救,可清軍人太多,沒有救回來。”尼格裏餘怒未消的說道:“清軍出來多少人?”“總有,嗯,總有一萬多人吧。黑壓壓的也數不清楚。”尼格裏聽了,在廟裏轉著圈,自言自語的說著:“本該攻關了,洛根斯卻落在他們手裏,這可怎麼辦?怎麼才能救他出來?”他和洛根斯都在皇家陸軍學院呆過,關係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