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我的命丟在這裏了。”洛根斯閉上了眼睛，等著長矛穿心而過。耳邊卻聽得哈哈大笑聲，睜眼一看，馮子材已經收回了矛，說道：“你是宋老弟的朋友，快逃命去吧。”洛根斯當然聽不懂了，他見馮子材的手勢是放他出關，料想是看在宋有福的份上又饒了他。他對馮子材鞠躬後，掉頭就跑。不過，經曆了這驚魂一刻，他真是被嚇破了膽。尼格裏還算鎮定，跑出關門後就約束住士兵，舉槍對著關門，就等清軍騎兵出來後射擊。他想，把這些騎兵射退，然後乘勝追擊，是反敗為勝的最好機會了。可等了半天，跑出來的都是自己的敗兵，清軍到了關門一番砍殺後，又呼哨一聲飛似的退去了。尼格裏在關門處清點隊伍，西貢軍折了兩千，法國兵少了三百。他見軍兵們已經沒了士氣，隻得傳令拉了兩門榴彈炮退兵。退到四裏處時，另外八門榴彈炮還擺放在那裏，於是一起拉了，往文淵城退去。到了文淵城下，尼格裏讓敗兵趕緊進城，自己帶著一百法軍在路當中列成陣勢，防止清軍追襲。洛根斯帶著法軍先進了城，接著是西貢軍，然後是榴彈炮車。榴彈炮車剛開進三輛，城外路邊的樹林裏突然響起一陣排槍，子彈飛蝗般射向尼格裏的法軍。又是五輪連射，一百法軍死傷過半。尼格裏大吃一驚，想退回城內，卻被大炮擋住了去路，洛根斯在城裏想帶人出來救援，也和炮車在門口擠成一團。尼格裏無奈，也顧不得軍人的榮譽了，對著剩下的法國兵喊：“趴下，快趴下。”作戰時趴下，還是宋有福當年在法國皇家陸軍學院時提出的，被孤拔教官諷刺了一番，又被法國同學嘲笑了一通。正因為如此，尼格裏印象非常深，情急之下，就想出了這個躲避槍彈的辦法。不過，他喊別人，忘了自己還站在，一顆子彈飛來，恰好從他右肋射了進去。他“哎呀”一聲，就倒在地上。正好此時洛根斯從炮車側麵擠出城門，見尼格裏倒下，他忙俯下身，拉著尼格裏，從炮車下麵爬回了城裏。洛根斯見尼格裏昏迷不醒，不敢在城裏停留，帶領殘兵穿城而過，向諒山退去。好在大炮堵住了城門，清軍一時也進不了城。不過，城外還趴著幾十個法國兵，就都成了清軍的俘虜。清軍這仗大獲全勝，全憑馮子材和宋有福兩人商議的辦法。宋有福知道清軍裝備與法軍相差甚遠，就建議對法軍示弱，引他來攻，利用有利地形殺傷敵人，擾亂其軍心。而且，宋有福知道榴彈炮的厲害，料想金雞山炮台必然先成了榴彈炮的靶子，就把伏擊戰場放到了關內。他說，敵人進了關，警惕性會減弱許多，更容易上當。馮子材出了建長牆的主意，這牆就是木欄上綁了席子，外麵抹了層泥，遠處望去像土牆，其實連弓箭都擋不住，更不用說子彈了。馮子材料到法軍隻見牆不見人心裏迷惑，不會開槍，就讓清軍待法軍靠近後再射擊，不給法軍還手機會。他自己帶領騎兵躲在牆後密林中，待法軍敗逃後，隻要推倒木欄，騎兵就可以出擊。他又計算了法軍逃跑的速度，專門等到法軍跑到關門處追上他們。本來宋有福想在關門處埋伏一支兵，把法軍堵在關內前後夾擊，全部殲滅。但馮子材認為，如果法軍身處絕境，難保不會拚死一搏。所以，他們讓開關門，給法軍逃命機會，這樣馮子材就可以輕鬆的砍殺那些心無鬥誌的敗兵。宋有福把定武軍分成兩部分，一千五百人在趙子龍的帶領下隨馮子材在關後五裏等待法軍，自己帶了其他人趁夜埋伏到文淵城門兩側的密林裏，專等敗兵進城時出擊，順勢奪了城池。本來宋有福的想法是待敗兵一半入城時衝出來搶奪城門，可他暗中看到尼格裏帶人在最後警戒時改變了主意。他當時想，如果擊斃了敵人的首腦，敵軍必定大亂，自己的損失也就少了。雖然論交情他很不願意這樣做，但兩軍交戰也顧不得許多了，於是，等法軍都退入了城內，恰好炮車堵塞了城門的時候，他對城外的警戒法軍發起了進攻。宋有福在文淵城門抓了幾十個法國兵，又繳獲了十門榴彈炮，心裏大為高興。他讓軍兵把炮拉進城去，然後帶人先搜查了城內，又安排了布防，自己回到城門處等候馮子材帶大兵到來。不多時，馮子材帶兵來到城門。見了宋有福，馮子材翻身下馬，拄著長矛哈哈大笑著說：“痛快，實在是痛快。”宋有福這時才仔細端詳馮子材的長矛，隻見這矛通體黝黑，分明連杆都是純鋼打造的。他笑道：“呃聽說軍門在關內用矛挑了幾十個敵兵，真是神勇啊。”馮子材聽了笑得更響了“老弟，你原來也會奉承人，哈哈。給你看看我的矛。”馮子材為人豪爽，再珍貴的珠寶到了他手裏，也能隨手送給朋友。就這枝矛是他心愛之物，除了行軍時專門為他抗矛的兩名心腹親兵外，他是從不讓別人動的，就連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沒握過。這時他殺得痛快，一高興就讓宋有福試他的矛。宋有福接到手裏，覺得十分沉重，舞起來很吃力，咂舌說道：“軍門真是神力啊。”說著，雙手捧了矛送還給馮子材。要知道，宋有福兩膀有幾百斤的力氣，都難舞動這矛，馮子材已經年屆七十，又身材消瘦，舞起來卻毫不吃力，難怪宋有福十分佩服。馮子材接過矛，正色對宋有福說道：“老弟，這次我是見識了你定武軍的厲害了。現在都使用火器，要打勝仗不能靠長矛了。等打完這仗，你要分給我些軍士，做我靖邊軍的火槍教習。”宋有福道：“呃遵命。軍門請入城歇息吧。”馮子材道：“老弟，一言為定。我們這就進城，還要趕緊商量攻打諒山的事。”這一老一少兩位得勝將軍，攜著手進了文淵城。文淵城裏的觀音廟又成了清軍的指揮所。馮子材和宋有福進了廟，顧不上休息就展開了地圖。“軍門，諒山城裏還有四萬多敵軍，呃們不到兩萬人，還是無力攻城。”宋有福說。馮子材笑道：“老弟，我已經讓文穆從北黎退下的軍兵中挑選了三萬人加以整編，一個時辰內就能趕到文淵，另調了他們一萬人守護鎮南關。這些軍兵不過是屢次失利丟了銳氣，我們這次大捷，一定能讓他們重新鼓起氣來。”宋有福看著地圖，頭也不抬的說：“這樣人數和敵人相當了，可用來圍城還是少，不中。軍門請看，諒山城前這條路，我們是從下往上攻，非常不利。呃的意思，還是在文淵休息兩天，呃派人去那邊偵查，看能不能找出他們的弱點，恁看可中？”馮子材搖頭說：“老弟，兵法雲十則圍之。如果拖延時日，法國人士氣回升，我們就是十萬人來，也未必能攻下諒山。如今法國人剛剛大敗，膽氣已喪，我們就是再少些人，也有希望拿下諒山。”宋有福想了想，說道：“還是軍門想的周全。不過，如果硬攻，隻怕傷亡不小。”馮子材聽了，凜然說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隻要能把法國人趕回去，死又如何？這次攻城我親自帶隊，不攻下諒山，我就不回來了。”宋有福連忙說道：“不中。軍門，恁是主帥怎麼能去攻城。既然要攻，就讓呃去。”馮子材道：“老弟不知，你擅長運用火器，但在戰陣上如何震懾敵人心智就不如我了。你不必和我爭了，明天一早，我就帶人趕赴諒山。我在前沿時你便是統帥。”諒山城裏有座天主教堂，尼格裏正在教堂裏療傷。尼格裏看著床邊的洛根斯，吃力的說道：“給我說說諒山的防禦是怎麼布置的。”洛根斯愁眉苦臉的說：“司令官閣下，您就安心養傷。我已經把隊伍收回到諒山城內，清軍人數不多，想必不敢來攻城。真來的話，諒山地險城高，他也占不到便宜。”尼格裏聽了，掙紮著要抬起身子，洛根斯連忙用被子墊在他背後。“洛根斯，永遠不要忘了，我們是強大的法蘭西共和國。我們的目的不是守住諒山，我們要拿下鎮南關，打開通往中國的大門。”洛根斯見尼格裏說話都喘粗氣，還吹大氣說拿鎮南關，心裏不以為然，嘴上卻說：“司令官閣下，我一刻也沒有忘記。”尼格裏聽了，用盡力氣吼道：“你沒有忘記，怎麼不在城外與清軍決戰？為什麼躲進城裏做縮頭烏龜？你馬上帶兵出城，在城外布防。”洛根斯聽了臉色大變，喃喃的說道：“司令官閣下，我軍現在士氣低落，這時出城決戰，是不是不合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