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旺和鄭鐵塔聽到外麵亂，都晃悠著出來看，隻見東麵遠處火光衝天。宋子旺問縣令：“那，那，那是什麼地方？”縣令看了半天，才麵目緊張的說：“回府台，那地方好像是城外，這個，這個，不會是軍營失火了吧？”宋子旺聽了，生氣的說：“混賬東西，呃的軍營有人不停巡查，怎麼會走火？”“是，是，府台大人的軍營自然是軍紀嚴明。不過，不過從位置看，的確是軍營所在。”他們正說著，有幾個團丁氣急敗壞的跑來，滿臉被煙熏得烏黑。“老爺，不好了，海盜偷襲了我們，把兵營都燒了。”“啥？”宋子旺和鄭鐵塔聽了，驚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八成。“回老爺，我們正在燒豬肉的時候，外麵來了群海盜往營地裏扔火把，營地就燒了起來。兄弟們拿了家夥出去和他們相爭，可海盜人多，反傷了十幾個弟兄。”一個團丁喘著粗氣說。“胡說，恁們都練過金鍾罩，咋會被傷了？有多少海盜？”宋子旺借著剩下的兩分酒勁，大聲問道。“這個，這個，當時太亂了，兄弟們來不及運氣就出營了，所以受了傷。海盜太多了，漫山遍野的，總有好幾千個。”其實這幾個團丁見起了火，又看見幾個團丁滿臉是血的亂跑，被嚇得撒腿就往縣城裏跑，連個海盜影子都不曾看見。此時子旺一問，他們隻好信口胡說。宋子旺一聽有好幾千人，把最後兩分酒也嚇沒了，看著鄭鐵塔道：“老鄭，這可咋辦？恁快想個法子。”鄭鐵塔固然驍勇，可他以前搶客商的時候都是以多欺少，現在聽說對頭人多，也沒了主意，嘴裏這個那個的不知在說些什麼。還是縣令先定下了神，對宋子旺說：“府台大人，我看還是先把軍兵撤回城裏，關了城門，等明天天亮了再出城破賊。”“中，老鄭，這事就交給恁了。”宋子旺連忙說。鄭鐵塔不願意出城，但當著縣令的麵又不好意思說不去，就慢騰騰的往外走。等他到了城門的時候頓時放下了心，他用不著出城了。團丁們早就跑回了城裏，正東倒西歪的坐在路邊，還有幾個身上帶血的“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鄭鐵塔上了城牆，看到外麵一片火把，有不少人在喧囂。他仔細數了數火把，估摸著能有七八百人，根本不會過千。氣得他跑下城牆對著團丁們破口大罵，然後就要開城迎敵。這時宋子旺和縣令也趕到了，縣令說天色漆黑，出城怕中了埋伏，鄭鐵塔這才作罷。宋子旺敗進了縣城，覺得很沒麵子，便開始發呆。反倒是縣令不住的安慰他，說海盜不過是乘夜偷襲，並沒什麼真本事，明日天明大兵出城，定然殺得海盜們屁滾尿流。其實縣令心裏也罵宋子旺無能。酒宴上胡吹海吹的說什麼刀槍不入的金鍾罩，結果毛賊一到就潰不成軍了。但他隻能心裏罵，一者宋子旺是府台他不敢得罪，二來好歹宋子旺手下有幾百號人，至少能給自己壯個膽子。宋子旺何嚐不知道縣令的心思，便暗下決心要扳回一城。他找來鄭鐵塔商量，要第二天去吳家村抓張二嘎，再從張二嘎身上查出海盜的巢穴，然後去偷襲。宋子旺向縣令要了個向導，第二天下午帶兵離開了縣城。他和鄭鐵塔商量的是，要在傍晚抓住張二嘎，當夜去偷襲海盜老巢，免得走露了風聲，讓海盜逃了。這兩人自以為得計，全沒想如果張二嘎不招供怎麼辦，或者張二嘎根本不知道海盜巢穴怎麼辦。傍晚，宋子旺的隊伍來到吳家村外。看到綠樹中一幢幢土坯房，宋子旺才想到不知道張二嘎住在那幢房子裏。無奈，他隻好帶了隊伍進村，打算向村裏人打探。到了村裏，隻見一個個院子都緊閉著大門，隻有土路上遊蕩著幾隻雞，有院子裏傳出狗吠聲。宋子旺派了幾個團丁去尋人，連著進了幾個院子都是空的。宋子旺覺得不妙，忙傳令讓隊伍退出村外。就在這時，他留在村口放哨的幾個團丁跑了回來。“大人，不，不好了。我，我們被包圍了。”跑在最前麵的團丁離著老遠就喊。“啥被包圍了，你他娘的能不能說清楚點。”鄭鐵塔本來就在縣城窩了火，看著慌張跑回的團丁便一肚子氣。“村外都，都是海盜，有好幾千人，把村，村子圍了。”團丁哭喪著臉說。“他奶奶的又是好幾千人，你看清楚了？再敢胡說我把你腦袋擰下來。”鄭鐵塔在縣城就上了當，現在一聽說“好幾千”火氣就更大了。“回大人，反正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很多。”那團丁當然沒功夫數海盜人數，見鄭鐵塔認真了，隻好實說。鄭鐵塔還要發火，宋子旺止住了他。“不要慌，就是些海盜，人再多也不用怕。恁在村西放崗，怎麼知道村東也有海盜？”他問團丁。“這個，這個，回府台大人，我沒說村東有海盜。”團丁嘟囔著。鄭鐵塔再也忍不住了，抬腳踢了團丁一腳。“你奶奶的，你不知道村東有沒有海盜怎麼說我們被包圍了。”宋子旺又拉住鄭鐵塔，說道：“老鄭，既然海盜設下了圈套，村東一定也有。這村裏說不定也有古怪，呃們趕緊衝出去。恁讓大家運氣，然後呃們往東衝。”宋子旺估摸著海盜以為他要往回跑，大部分人一定在村西。村東是山，如果衝進山裏，黑燈瞎火的海盜也不敢追。就能擺脫海盜的糾纏。鄭鐵塔連忙集合了隊伍，讓大家按照張德江交待的法子盤膝坐地，開始運氣。他又拿出張黃符，放在大碗裏用火燒了，然後在碗裏倒水，讓大家每人喝了一口。他見大家都喝過了，便倒提大刀往自己胸前砍了兩刀，砍出兩道白印來。“兄弟們，咱們運了氣，又喝了祖師爺留下的符水，現在是刀槍不入了。任多少海盜也不用怕，咱們衝出去。”鄭鐵塔大聲喊道。團丁們運了氣，喝了水後也有了膽氣，又看到鄭鐵塔抵住了刀砍，就齊聲喊道：“衝出去，衝出去。”鄭鐵塔吩咐從嵫陽山跟隨自己投奔官府的幾個人保護好府台大人，自己發聲喊，帶頭向村東衝去。海盜們怎知宋子旺要來吳家村？原來昨天海盜偷襲縣城，抓了兩個跑得慢的團丁。審問後知道了宋子旺從集市小販那裏問出了張二嘎的事。海盜的軍師吳能是有些本事的，聽到這事就猜想宋子旺要去吳家村抓人。宋子旺隻知道張二嘎賣贓物，卻不知道整個吳家村就是個海盜窩。這村裏連五歲的孩子都給海盜做奸細，八十歲老太太還在為海盜烙饃。吳能軍師連夜從縣城跑到吳家村布置，要在這裏把這群吃飽了撐的從兗州來找事的民團消滅在村裏。其實說吳家村是個海盜窩也不公平。本來村裏全是老實漁民，幾輩子都靠出海養家糊口。可自從登州開放後，來了許多西洋船做生意。本來西洋船與這些漁民無幹，但洋人們找登州知府說，漁船出海影響航道安全。結果登州出了榜文，禁止航道附近的漁船出海。結果，吳家村的漁民斷了生計，這才在海上聚眾搶劫。搶到了貨物，大家賣了分錢，然後又回家做良民。像吳家村這樣的海盜村，在登州沿海有十幾個。這些村民合計著推舉了個兩個首領，一個叫鐵大刀，一個叫何銀槍，又請了吳家村的教書先生吳能做了軍師。論理首領應該分個正副的，但鐵、何二人互相不服，隻好同做了大首領，說定誰先立了大功就當正首領。這次圍攻縣城，鐵、何都怕對方立功，就約定讓吳能帶隊，兩人都沒去。吳能糾集了三個村子的海盜，有七百多人。他們晚上偷襲縣城得手，白天卻不敢留在縣城邊上。吳能幹脆帶了這些人到吳家村邊上埋伏。吳能料想官軍被圍後一定往村西衝，然後逃回縣城，就吩咐六百人埋伏在村西，把官軍放進去，另一百人帶著村裏的婦女老幼躲在村東，隻待村西交手就擂鼓呐喊，讓官軍不敢往東逃。村子的南麵是河，北麵是長滿了荊棘的山崖，人根本沒法爬。當吳能看到宋子旺帶著五百多人進了村的時候，吳能又有的擔心。他比官軍也多不了多少人，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但他又想，官軍受了驚嚇後一定軍心渙散，自己的人就能以一當十了。出乎吳能意料的是，宋子旺帶人往東衝去。東邊人少，還要照看五歲的娃和八十歲的奶奶，哪裏敢阻擋揚威軍。等吳能從村西帶人追過來時，宋子旺早衝進了山裏。這時天大黑了，吳能就不敢追，隻好待天明彙合了鐵、何二人再想辦法困住官軍。宋子旺帶人逃進了山裏，問向導路徑，不想向導也沒進過山，根本不認識路。按鄭鐵塔的意思，不如就地紮營，等天亮了再尋出路。宋子旺不肯，他說海盜比自己熟悉道路，如果天亮了大批海盜圍過來，這把骨頭就放在這裏了。所以，一定要趁天黑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