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打長毛的湘軍著實發了不少財。朝廷這些年四境不安,到處用兵,還是和西洋人打仗,勝少負多。敗了還要賠款,已經成了個空架子,軍餉都沒了保障。如今的武將,能保住性命就謝天謝地,升官發財的事就不用想了。榮祿很清楚如自己這般的武將出去榮光,回到家中都很拮據。他知道武將們有門路的都要改為地方文官,聽宋子旺的口氣反而羨慕武將,就開玩笑般的說:“如果宋大人也想投軍報效朝廷,可以到我得神機營來效力。”宋子旺聽了卻認真的站起身來,給榮祿深施一禮,說道:“呃就是想投軍報效朝廷,又沒有門路,才練了兗州這不成樣子的兵。有榮大人提攜,呃必當粉身碎骨報答大恩。”榮祿見宋子旺說得認真,想到他放著肥的流油的知府不好好做,偏要去幹提著腦袋玩命的武將,不禁也對他另眼看待。散了席後,宋子旺又悄悄的拿出張銀票塞到榮祿手中,那些隨行官員也都有孝敬,這才恭敬的把榮祿一行人送到館驛。榮祿回房才細看銀票,居然有五萬兩。他想宋子旺這人出手如此大方,卻是要謀個軍職,對他也很佩服,就真的把這事放在了心裏。又過了兩個月,榮祿回到京城,就接到了上諭,升遷為工部尚書,兼署步兵統領。同僚們紛紛恭賀,鬧了一個月才安靜下來。這時他想到了宋子旺,就下了委任文書,授宋子旺為神機營千總,是正五品的武將。宋子旺這一番折騰,使了幾萬兩銀子,不過是要和宋有福比個高低。他見宋有福帶兵立功升官,自己也想做武將帶兵立功。他見自己得的是正五品,比宋有福低了好幾級,心中有些埋怨榮祿。他覺得榮祿收了五萬兩總該給自己升個半級一級的。但他又想到神機營是朝廷直屬親軍,比外省軍隊的規格要高許多,心裏也就平衡了。自此,宋子旺也成了武將。而且,他很快成了榮祿的心腹。宋子旺能成為榮祿的心腹是因為榮祿落難了。榮祿落難又與恭親王奕和醇親王奕譞的不和有關。榮祿文武兼備,本是大清朝廷難得的幹才。恭親王更是才智出眾,是位頗有作為的名王。恭親王見榮祿有才幹,就對他青睞有加,榮祿對恭親王也很欽佩,兩人頗有惺惺相惜之意。醇親王雖然生性懦弱,在朝政上沒什麼作為,可也不是個糊塗人。他也看到了榮祿的才能,對榮祿同樣是恩寵有加,論起榮祿升遷為工部尚書,還是醇親王出的大力。榮祿夾在兩位親王之間,端的是如履薄冰。本來他還能搞個平衡,可朝廷在越南輸給了法國後,恭親王作為首席軍機大臣被免了職,在朝廷裏醇親王一頭獨大,這平衡就被打破了。如果榮祿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也就罷了,可他內心裏對恭親王的欽佩並沒有因為恭親王失勢而減弱,反而和恭親王走的更近了。這讓醇親王心裏很不高興,最終尋了個不是罷了榮祿的官。榮祿一直做京官,京官很是清貧。朝廷的意思,每年發放養廉銀子,就是要解決官員的生活問題。可養廉銀子數目太少,京官應酬開銷又大,所以都要靠地方官員的孝敬。一年下來,各種名目的孝敬銀子,少的幾千兩,多的幾十萬兩,滿朝文武全都如此。收了人家的銀子總要替人家辦事,說起來還是個受賄。不過這已經蔚然成風了,朝廷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可是,用人的時候是閉著一隻眼的,要整人的時候,兩隻眼就都睜開了。醇親王想尋榮祿的不是,就睜開了雙眼。榮祿也冤。他過去是武職,沒什麼人孝敬,一年不過收個三五千兩維持家用。像醇親王這種握有大權的,一年能有幾十萬兩收入,比榮祿多幾十倍。他升了工部尚書總算能有些財路了,可還沒來得及收,就被醇親王指使人參了受賄,被免了職。榮祿隻收到過一筆大錢,就是宋子旺給的五萬兩。如果沒有這五萬兩,被免職的榮祿家中就真的窘迫了。所以,他被免職後更念宋子旺的好處。而宋子旺見榮祿落難了,反而常去家中探望,每次還要帶幾百兩給他補貼家用。如此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莫逆之交。宋子旺到神機營供職不到三個月榮祿便被免了職,少了這個靠山讓他心裏十分沮喪。但他相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反倒對榮祿更加恭順。一日,宋子旺又到榮祿家拜訪,照例揣了五百兩銀票。兩人在客廳坐定說了些閑話後,宋子旺講道:“呃請了二十天假,要回天津家中看媳婦,大概有些日子不能來拜訪,還望軍門見諒。”榮祿笑道:“老弟說的哪裏話,你早該回去看看了,我這裏你不必掛念。自從我告病回家後,也就是老弟還常來說說話,我心裏有數。對了,你回來後還沒見過宋軍門吧?”宋子旺搖了搖頭,說道:“嗯。呃媳婦就住在有福家,這次回去也想和他敘敘舊。不過,定武軍的差事忙,也不一定能見到。”榮祿哈哈笑道:“老弟還不知道吧,宋軍門已經不在定武軍供職了。李中堂要組建北洋水師,調宋軍門過去幫忙呢。”宋子旺奇怪的問:“有福是陸軍出身,怎的就去辦理水師了?”榮祿歎了口氣,說道:“李中堂如此安排也是無奈之舉啊。北洋各艦艦長都是福建船政學堂畢業,然後去大英帝國海軍學院學習。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這般人又都是福建同鄉,抱團的緊呢。朝廷選派的水師提督是丁汝昌大人,這般人也不甚買賬。有一次丁大人上了艦,艦長發令都是英文,丁大人一句還沒聽懂船就出海了,偏巧遇上了大風,害的丁大人吐得苦水都出來了。這不是成心讓丁大人過不去嗎?丁大人是陸軍出身,又是安徽人,哪裏鎮得住這般留過洋的大老爺?”宋子旺還是不明白:“丁大人鎮不住他們,有福去了不也一樣嗎?”榮祿說道:“宋軍門是留過洋的,參加過歐戰,還得了德皇發的勳章。這般留洋的海軍老爺們就吃這個。李中堂正是看上了這點,才委派了宋軍門為北洋水師幫辦。”榮祿又告訴宋子旺,北洋水師提督衙門設在了山東威海的劉公島,所以宋有福八成不在天津了。宋子旺聽了,心裏盤算著去趟劉公島不過十幾天,要是玉鳳同意,他真想去開開眼。這話他沒對榮祿說,隻是隨便說了陣閑話,遞上了銀票就告辭了。宋子旺回到天津,和玉鳳繡蘭自然有一番親熱,又帶著思福慕鶯去城裏遊玩了一天,買了許多玩意給兩個孩子。晚上,他和玉鳳商量去劉公島的事,玉鳳雖然心裏不願意,但想到子旺出去也是為了長見識,還是勉強同意了。第二天,子旺又和文鶯說了去找有福的事,文鶯很高興,寫了家信還打了個大包裹,讓子旺帶給有福。子旺辭別了家人,帶著兩匹快馬獨自往威海趕去。也虧了子旺在神機營呆了三個月,他把騎術練得十分精純。離開天津後兩匹馬換著騎,沒幾天就趕到了威海。他找到了北洋水師在威海的買辦,遞了貼子。買辦見是宋幫辦的同窗,又是神機營的軍官,不敢怠慢,連忙渡海去通報。過了半日,買辦回來了,帶著宋子旺來到海邊碼頭,上了快船,向劉公島駛去。這快船是個小火輪,用作劉公島與威海的交通船。它船體小,又行得快,顛簸得很。宋子旺坐著椅子上,緊緊的攥著扶手不敢動彈。不多時,買辦過來對宋子旺說:“宋大人,您看,前麵就是劉公島了。”宋子旺這才扶著椅子站起來,抬頭向前看去。隻見前麵不遠處是個大島,海邊密密麻麻的停著許多大船,船上插著無數麵黃龍旗,十分威武。買辦指點著海邊的船艦給宋子旺介紹:“宋大人,這兩艘是鐵甲艦,那邊是巡洋艦,您看這邊的四艘叫蚊炮船,那些小的是魚雷艇。”宋子旺看得眼花繚亂的,也記不住許多名字,隻覺得海軍比神機營要威風多了。他們邊看邊聊,不知不覺間快船靠了岸。宋有福已經在碼頭等候了。見宋子旺上岸,他哈哈大笑著過來,拉住子旺的手說:“兄弟,呃們可有幾年沒見了。聽說恁去了神機營,恭喜恭喜。”子旺也大笑,說道:“呃本來以為到了神機營就神氣了,今天看了水師的威風,才知道呃這輩子趕不上恁了。”兩人說著,上了馬車往島裏駛去。路上,有福不斷的給子旺指點,說哪個是海防炮台,哪個是電報局,哪個是水師學堂,最後,他們來到了北洋水師提督署。宋有福在提督署旁的客棧裏給子旺安排了上房,兩人來到了房中。宋有福笑道:“恁來的真是時候,兩天後就是北洋水師的成軍大典。這可是朝廷的大事,李中堂親自主持,朝中大員明日齊聚威海,各國使節也派了武官來觀摩。恁看過熱鬧再回去吧。”